鬼才汪臧海 帕米尔星霜：壁立千仞

汪臧海“利用天险，反客为主”的话语，在狭窄的石屋内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沙赫拉兹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紧紧盯着汪臧海，仿佛要衡量出这个看似文弱的学者体内究竟蕴藏着多大的胆魄。

“‘哭泣之墙’……”沙赫拉兹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那里的山风，能吹散魂魄；那里的冰壁，滑不留手；那里的窄道，仅容一人贴腹而行。下方是百丈深渊，掉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你想在那里，跟乌马尔玩一场悬崖上的舞蹈？”

“不是舞蹈，是请君入瓮，借势发力。”汪臧海的目光沉静，他捡起几块小石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简单勾勒起来，“沙赫拉兹，请详细告诉我‘哭泣之墙’达坂的具体地形，尤其是风口最猛、冰层最滑、视野最受限的区段，以及……是否有可供短暂栖身、或可利用的天然构造。”

沙赫拉兹不再多言，他蹲下身，用刀尖在地上精准地补充描绘：“这里是入口，相对开阔，但两侧岩壁可藏人。向上约百步，是‘鬼嚎口’，通道在此骤然收窄至不足三尺，左侧是冰瀑残留的、近乎垂直的光滑冰壁，右侧是深渊。这里是风力的汇聚点，终年强风不息，人需紧贴冰壁，抠着岩缝方能挪动。穿过‘鬼嚎口’约五十步，有一处稍微内凹的‘鹰喙岩’，勉强可容三四人紧贴躲避风雪，但并非安全之地。再往上，道路稍宽，但更为陡峭，直达达坂顶端。”

汪臧海仔细听着，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风水堪舆中对“险”、“煞”、“气”的理解，一个冒险的计划逐渐清晰。

“我们需要利用‘鬼嚎口’。”汪臧海指着那个最狭窄的险段，“这里是天然的瓶颈，也是风力最强之处。乌马尔的人若追至此处，必成单列，行动迟缓，且需全力对抗风势与脚下湿滑，无暇他顾。”

“如何利用？”赵斥候问道，“我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正面阻击，即便占据地利，也难以持久。”

“我们不正面阻击。”汪臧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制造混乱，利用环境杀伤。沙赫拉兹，你箭术超群，能否在‘鬼嚎口’上方，找到一处既能俯瞰通道、又相对隐蔽的射击点？”

沙赫拉兹略一思索，点头：“‘鬼嚎口’上方左侧冰壁，有一道横向的裂隙，如同刀疤，可容一人藏身，视野极佳。”

“好！”汪臧海继续部署，“赵兄，阿卜杜勒老爹，你们带领其余弟兄，在‘鬼嚎口’上方靠近‘鹰喙岩’的区域，收集尽可能多的、大小不一的松动岩石和冰块，堆积在崖边。不需要太大，但要确保能被人力推下，并能在陡坡上加速滚动。”

他看向众人：“计划如下：我们提前抵达‘哭泣之墙’，沙赫拉兹占据‘刀疤裂隙’，作为眼睛和第一波打击。赵兄你们在‘鹰喙岩’上方布置落石区。我则在‘鹰喙岩’本身位置，观察时机。当乌马尔的先头部队大部分进入‘鬼嚎口’通道，因风势和险境而进退维谷时，沙赫拉兹，你用冷箭狙杀其队尾或队中关键人物，制造恐慌。恐慌会像瘟疫一样在狭窄的通道内蔓延，他们必然前冲或后撤混乱。此时，赵兄，你们看准时机，推动落石！不需要砸中多少人，重点是制造更大的混乱和阻断！在那种环境下，一点混乱，就足以让他们自相践踏，或被风力卷入深渊！”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极度依赖对时机的把握和环境的利用。但眼下，这是他们唯一可能以弱胜强、重创追兵的机会。

“风险很大。”沙赫拉兹直言不讳，“如果乌马尔的人足够谨慎，分批次通过，或者有应对落石的经验，计划可能失败。而且，一旦我们被反堵在达坂上，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们动作要快，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汪臧海沉声道，“目标并非全歼，而是给予其重大杀伤和心理震慑，迫使其不敢再轻易紧逼，为我们穿越瓦罕走廊争取时间。”

计议已定，众人再无异议。次日天未亮，小队便在沙赫拉兹的带领下，顶着刺骨的寒风，向“哭泣之墙”达坂疾行。他们必须赶在乌马尔的追兵之前抵达，并完成部署。

“哭泣之墙”名副其实。尚未靠近，那如同万千冤魂哭泣般的风声便灌满耳膜，令人心头发瘆。达坂入口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碛坡，但越过此处，眼前赫然出现一道巨大的、仿佛被天神劈开的山体裂缝！裂缝两侧是灰黑色的、光滑如镜的岩壁，一侧覆盖着幽蓝色的、年代久远的冰川。通道狭窄而陡峭，向上延伸，隐入风雪弥漫的高处。强风从达坂另一端猛烈灌入，在裂缝中激荡回旋，卷起冰屑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没有时间感叹自然的伟力，众人立刻按计划行动。沙赫拉兹如同壁虎般，利用冰镐和超凡的攀爬技巧，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上方冰壁的“刀疤裂隙”中。赵斥候则带领阿卜杜勒和其他三名士兵，在“鹰喙岩”上方的坡地，奋力撬动、搬运那些被冻得结结实实的岩石和冰块，堆砌成一道简易的“石垒”。汪臧海则留在“鹰喙岩”这处小小的凹陷里，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吸出岩壁的强风，仔细观察着下方的通道。

准备工作在紧张中进行。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一场生死赌博。

约莫两个时辰后，趴在“刀疤裂隙”边缘的沙赫拉兹，发出了模仿岩鸽的连续低鸣——警戒信号！追兵来了！

汪臧海和赵斥候等人立刻屏息凝神，隐藏好身形。透过风雪，可以看到下方入口处的冰碛坡上，出现了数十个黑点，正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正是乌马尔的追兵！他们果然分成了两股，前后相距约百步，显然也提防着埋伏。

先头部队大约十五六人，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头目带领，缓慢而警惕地进入了“哭泣之墙”的狭窄通道。一进入通道，风力的恐怖立刻显现。他们不得不低下身子，紧贴着湿滑冰冷的岩壁，手脚并用地向上挪动，速度骤降。风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也极大地干扰了他们的感知。

汪臧海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如同蚂蚁般在险道上蠕动的队伍。他们逐渐接近了最危险的“鬼嚎口”！

就在先头部队大半人马陷入“鬼嚎口”那风力最强、行动最艰难的区段时，沙赫拉兹动手了！

“咻！”

一支利箭如同死神的低语，从高处“刀疤裂隙”中电射而出！它精准地绕过风的乱流，瞬间没入队伍中段一名正大声呼喝、似乎是副头目的背心！

那副头目的呼喊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倒，被强劲的风势一带，惨叫着坠入了右侧的深渊！

“敌袭！有埋伏！”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队伍中炸开！前面的人想加速冲过险段，后面的人想后退，中间的人被堵住，队伍瞬间陷入极大的混乱！有人脚下打滑，惊叫着抓住同伴，反而将同伴也带倒；有人试图张弓还击，却被狂风吹得站立不稳。

就是现在！

汪臧海对着上方的赵斥候用力挥手！

“推！”赵斥候怒吼一声，和阿卜杜勒等人奋力将堆砌的岩石和冰块推下陡坡！

轰隆隆——！

大小不一的石块和冰坨沿着陡峭的冰壁翻滚、跳跃、加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下方的通道！它们或许没有直接砸中多少人，但那巨大的声响、四溅的碎冰、以及滚滚而下的声势，在本来就恐慌混乱的队伍中，造成了毁灭性的效果！

“山崩了！快跑啊！”

“救命！”

惨叫声、惊呼声、被落石击中者的哀嚎声，混杂在鬼哭般的风啸中，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混乱中，至少又有三四名追兵因躲闪不及或被同伴推搡，失足跌入了万丈深渊。整个先头部队瞬间崩溃，幸存者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向后溃退，与正在上行的后续部队撞在一起，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沙赫拉兹在高处又冷静地射出了几箭，每一箭都精准地带走一名试图稳定局面的小头目，加剧了对方的混乱。

“撤！快撤！”下方传来了乌马尔气急败坏、却又充满恐惧的吼声（通过风势隐约传来）。他显然没料到对方敢在如此险地设伏，并且手段如此狠辣有效。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汪臧海立刻发出信号。沙赫拉兹如同幽灵般从裂隙中滑下，赵斥候等人也迅速从落石区撤离。小队在“鹰喙岩”汇合，没有丝毫停留，沿着达坂另一侧更为陡峭但相对安全的路径，迅速向上攀爬。

他们必须趁着乌马尔部队混乱、不敢贸然再追的时机，尽快翻越“哭泣之墙”，进入瓦罕走廊的更深区域。

当小队终于筋疲力尽地踏上“哭泣之墙”达坂的顶端时，回头望去，只见下方通道入口处，乌马尔的队伍依旧乱作一团，如同被捣毁的蚁穴。风雪弥漫，已然看不清具体情形，但那失败的颓丧与恐惧，仿佛能透过风雪传递上来。

“他们至少损失了十人，士气已堕。”沙赫拉兹抹去眉睫上的冰霜，语气中带着一丝快意，“短时间内，不敢再如此紧逼了。”

汪臧海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缓。他望着达坂西侧那更加苍茫、群山万壑的瓦罕走廊深处，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哭泣之墙”的胜利，只是暂时缓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乌马尔绝不会放弃，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而危险，那个所谓的“失落的光明之城”以及帖木儿大军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前路。

他紧了紧行囊，对同伴们说道：“走吧，前面的路，还长。”

小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达坂西侧的风雪之中，将“哭泣之墙”的呜咽与追兵的混乱，远远抛在了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