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汪臧海 龟兹浮绘：星火传承

鹰栖崖的血腥气被凛冽的山风逐渐吹散，但战斗的痕迹与失去同伴的沉痛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幸存的明军士兵默默埋葬了战友，连同那些帖木儿士兵的尸体也被部落战士处理掉，圣山的纯净不容亵渎者的尸骸长久玷污。

回到库塔孜聚落，气氛肃穆而凝重。乌尔库长老亲自为伤员处理伤势。部落使用的草药虽然原始，却极其对症，尤其是几种生长在温泉附近的特殊地衣和苔藓，对于止血、消炎有奇效。赵斥候臂上的刀伤和阿卜杜勒身上的几处擦伤，在敷上捣碎的草药后，疼痛明显缓解。汪臧海将这一切仔细记录，这些生长于极端环境的药材，其特性或许能为中原医道提供新的思路。

乌尔库长老安排他们住进了一座相对宽敞、靠近温泉眼的石屋。屋内地面上铺设着厚厚的干草和兽皮，虽然简陋，却足以抵御谷地的严寒。篝火在石砌的火塘中噼啪燃烧，驱散着寒意，也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

休整两日后，众人的体力稍有恢复。这天傍晚，乌尔库长老邀请汪臧海和赵斥候来到他居住的那座最大的石屋。屋内陈设简单，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用多种矿物颜料绘制在鞣制皮革上的星图！星图的内容远比汪臧海之前见过的任何拓片或壁画都要复杂、精密，不仅标注了周天星辰，更将慕士塔格峰及周边山脉、水系、乃至一些特殊的地热出口和矿脉点都清晰地对应标注其上！这简直是一幅融合了天文、地理、资源于一体的瑰宝！

“这便是我们先祖传承下来的‘山宇星枢图’。”乌尔库长老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虔诚，“星辰指引方向，地脉蕴藏力量，山神之骨（天铁之髓）则是连接天地力量的媒介。真正的奥秘，在于理解这三者之间的联系与平衡。”

他指着星图上慕士塔格峰顶的一个特殊标记：“山神的意志，最终显化于峰顶的‘星陨之池’。传说，最纯净的‘山神之骨’核心，便沉睡在池水之下。但通往峰顶之路，被永恒的冰雪和狂暴的风刃把守，非有缘者、无大毅力者，不可抵达。”

汪臧海凝视着那个标记，心中波澜起伏。星陨之池！这与他所知的所有线索都完美契合。但他也明白，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和装备，挑战主峰无异于自杀。

“长老，我们此行，并非为了亵渎山神，夺取至宝。”汪臧海诚恳地说道，“我们奉东方大皇帝之命西行，旨在了解西域风物，探寻工技之源，以利民生。见识‘山神之骨’的奥秘，学习先民的智慧，才是我们的初衷。如今，我们已见识了地脉之火与古老熔炼之术，获益良多。不知长老，可否允许我们学习更多关于‘山神之骨’的锻造与应用之法？这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完成使命，也将先民的智慧传播得更远。”

他的态度谦逊而目标明确，既表达了对部落知识和信仰的尊重，也阐明了互利共赢的可能性。

乌尔库长老沉默良久，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汪臧海的内心。最终，他缓缓点头：“山火令选择了你，地脉之火回应了你。或许，这正是山神指引，让尘封的技艺，有机会在更广阔的土地上焕发生机。”他顿了顿，语气严肃，“然，技艺可传，心法需悟。你们的时间不多，山下的恶狼与叛徒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几天，汪臧海和伤势稍轻的赵斥候，便沉浸在了库塔孜部落古老的技艺传承之中。在塔克和几位老匠人的指导下，他们得以更深入地了解“山神之骨”的特性与其锻造的独特法门。

他们了解到，并非所有的“天铁之髓”都一样。根据陨落地点、年代以及内部结构的不同，其硬度、韧性、磁性乃至与地脉之火的反应都有细微差别。部落匠人能通过观察原石的颜色、纹路、气印，甚至敲击的声音，来大致判断其品相和最适合的用途。最好的材质用于锻造部落传承的“山火令”和最重要的祭祀法器，次一些的则用于制作武器和核心工具。

锻造过程更是充满了智慧。除了利用地脉之火，还需要特定的“安神石”（一种能稳定炉温、吸收杂质的特殊矿石）作为炉衬，以及在锻打过程中，反复淬炼于一种混合了多种矿物粉末和温泉水的“灵液”中，以增强其韧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灵性”。匠人们锻打时吟唱的古老歌谣，似乎也蕴含着调节呼吸、掌控节奏的秘诀。

汪臧海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记录着。他发现，部落的锻造术虽然原始，但其对材料特性的理解、对能量（地热）的利用、以及对整个过程的仪式化掌控，都达到了一种近乎“道”的境界。这与他所追求的建筑与风水中的“天人合一”、“顺势而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同时，赵斥候则向塔克等人学习高山狩猎、追踪以及应对极端天气的技巧。库塔孜战士对地形、气候、动物习性的理解，让赵斥候这个老兵也深感佩服。双方在交流中，不知不觉建立起了基于互相认可的战友之情。

然而，平静的学习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负责在谷地高处了望的哨兵带回了紧急消息：他们在谷地唯一的出口——一处被称为“风吼隘”的险要山口，发现了可疑人员的活动踪迹，似乎有人在试图清理被积雪半封堵的隘口，而且人数不少！

“是那些叛徒！他们想带更多的人进来！”塔克握紧了石斧，眼中怒火燃烧。

乌尔库长老神色凝重。他知道，部落的安宁已被彻底打破。凭借部落的力量，固守谷地或许可行，但必将付出惨重代价，而且永无宁日。

他将汪臧海和赵斥候再次唤到面前。

“尊贵的客人，你们的学习时间恐怕要提前结束了。”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更多的是决断，“叛徒与恶狼勾结，圣山已不再安全。是时候让你们离开了。”

他取出一卷小心收藏的、略显残破的皮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简略的路线。“这是通往山外西南方向的秘径，可以绕过风吼隘，直达勃达岭（今帕米尔高原的一部分）的边缘。那里有游牧的葛逻禄人部落，他们与我库塔孜素有往来，持此信物，”他递给汪臧海一小块用天铁之髓边角料打磨成的、刻着火焰纹的三角形金属牌，“他们会为你们提供帮助。”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不大的、用兽皮紧紧包裹的包裹，递给汪臧海：“这里面，是一些品质上乘的‘山神之骨’锻造成的薄片和细丝，以及一小瓶用于淬火的‘灵液’。或许，在你的故土，这些能派上用场。还有，”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汪臧海，“你带来的那种‘黑色之水’（指火焰山液体），与地脉之火共鸣强烈，或许……它本身就是另一种形态的‘山神之力’，慎用之。”

汪臧海郑重地接过地图、信物和包裹，深深一揖：“长老厚赠，部落恩情，汪臧海永志不忘！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回报！”

乌尔库长老摇摇头：“守护与传承，本是库塔孜的使命。只望你善用所学，勿忘与自然和谐共处之心。”

次日黎明，风雪稍歇。汪臧海、赵斥候、阿卜杜勒以及仅存的三名明军士兵，与库塔孜部落的众人告别。塔克和巴特尔亲自带领一队战士，护送他们前往那条西南秘径的入口。

站在覆雪的山脊上，回望那片隐藏在巍峨雪山怀抱中的静谧谷地和冒着袅袅炊烟的聚落，汪臧海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是危机，也是机缘；是绝境，也是课堂。他不仅找到了追寻已久的线索，更收获了一份跨越族群的珍贵友谊与知识传承。

他紧了紧背上沉重的行囊，里面装着记录满满的皮册、珍贵的样本、部落的赠礼，以及那枚依旧冰凉的“山火令”。

“走吧。”他对身边的同伴说道，目光投向西南方那绵延无尽的、被初升朝阳染成金色的雪岭荒原，“西域之路，尚未走完。”

圣山的篇章暂告一段落，但帕米尔高原的浩瀚与丝路西段的波澜，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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