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风波虽暂告平息,但其引发的涟漪却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在帝国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激荡起更为隐秘和复杂的暗流。风阁的应对策略虽有效地控制了事态,却也如同用重锤敲击了结满蛛网的古老梁柱,震落了表面的灰尘,也惊动了潜藏其间的毒虫。
漕运新章的核心之一,在于漕粮转运节点的“常平仓”建设与修缮,以及与之配套的漕船维护、河道疏浚事宜。这些工程自然落到了工部头上。为加快进度,户部特批了一笔数额巨大的专项款,由工部都水清吏司主理,各道工曹配合。
这一日,户部度支司郎中(掌财政支出审计)在核销淮南道一批常平仓修缮款项时,发现了几处蹊跷。账目上所列的木材、石料单价,均比市价高出约两成,且雇佣民夫的工钱支出也颇为含糊,只有总数,缺乏详尽的用工记录和人员名单。更可疑的是,几处仓廪的修缮规模记录与实际拨付的款项似乎存在不小出入。
度支郎中不敢怠慢,立刻将情况密报给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深知此事敏感,若工部真的在新政工程中贪墨,那不仅是对新政的致命打击,更是对整个朝廷威望的重创。他秘密约见了御史台一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侍御史,以及刑部的一位精于钱粮案件的主事,三人联名,将此事以密折形式直达风阁。
“蛀虫!国之蛀虫!”郑远看完密折,罕见地动了真怒,将折子重重拍在案上,“新政甫行,百废待兴,他们竟敢将手伸到这等关乎国计民生的要务上来!此风绝不可长!”
秦啸岳须发皆张:“查!一查到底!管他是工部尚书还是侍郎,敢动新政的银子,俺老秦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陆昭则相对冷静:“郑相,太尉,息怒。此事需暗中查访,固定证据,务求一击必中,否则打草惊蛇,恐生变故。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赵永年,此人乃已故王相(王守澄)的门生,在工部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若真是他,其背后恐怕还不止这点勾当。”
风阁当即定策:由御史台、刑部、户部抽调绝对可靠的精干人员,组成秘密调查组,对外宣称核查漕运新政在工部的执行效率,暗中则彻查都水清吏司的账目及工程实况。同时,玄枢阁暗中配合,监视相关官员的动向,防止其串供或销毁证据。
西内苑中,废帝李泓因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而暴怒数日,摔碎了宫中几乎所有能摔的器物。但极度的愤怒之后,是更为冰冷的算计。他如同困兽,在方寸之地反复踱步,思考着新的突破口。
“郑远老儿……陆昭小贼……你们断我臂膀,我便搅得你们朝堂不宁!”他深知,直接攻击风阁核心难度太大,但朝廷各部院之间,本就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和竞争。若能挑起部门间的纷争,尤其是让皇帝或风阁对某些关键部门产生疑虑,便能从内部瓦解新政的推动力量。
他虽无法直接传讯,但他记得一些旧日的人情和潜在的同情者。他利用送饭内侍换人的短暂间隙,以一种极其隐晦的、只有特定之人才能理解的方式,在食盒的夹层留下了一点微末的信息。信息指向了都水清吏司郎中赵永年可能存在的“问题”,并暗示其问题若暴露,或可牵连更高层位者,甚至影射工部与风阁在某些政策上的“分歧”。
这信息几经周折,最终通过一个对王守澄残留势力仍抱有同情的老太监,传递到了宫外某些与赵永年利益攸关的官员耳中。这些人如同惊弓之鸟,立刻开始活动起来。有的试图向赵永年示警,有的则开始暗中打探调查组的动向,更有甚者,开始散布“户部借审计之名,行打压工部之实”、“风阁欲借新政清除异己”的流言。
废帝此举,并非指望能救赵永年,而是要将水搅浑,引发工部乃至其背后势力对风阁的敌意,制造朝廷内部新的裂痕。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招毒计。
前朝波澜暗涌,后宫亦非净土。景和帝李玠年轻,后宫妃嫔不多,皇后之位空悬,以韦贵妃(原韦贤妃,因诞下皇长子有功晋封)位份最尊,暂摄六宫事。韦贵妃出身京兆韦氏,家族在朝中颇有势力,其父兄皆在朝为官。她育有皇长子,自然对后位有所期盼。
然而,近来皇帝因忙于政务,加之对沈青桐那份若有若无的欣赏,留宿后宫的次数减少,即便来了,也多是去几位生育了皇子公主的妃嫔处,或是与沈青桐探讨医术、询问边关医官之事,这引起了韦贵妃及其他一些妃嫔的嫉妒。尤其是沈青桐,她虽无妃嫔名分,却因医术高超、常伴驾前,且与皇帝言谈无忌,成了许多后宫女子眼中的“异数”和潜在威胁。
这日,韦贵妃在御花园“偶遇”前来为一位小公主诊病的沈青桐。
“沈医官真是辛劳,不仅要操心军中医务,连后宫些许小恙也要亲自过问。”韦贵妃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审视。
沈青桐敛衽行礼,不卑不亢:“贵妃娘娘谬赞,此乃臣之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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