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海之所以能深得武皇帝信重,直至其病重时仍能大权独揽,其根源远比外界揣测的“进献男宠”要复杂和深刻得多。诚然,他善于揣摩圣意,在武皇帝晚年寡居孤寂时,确实进献过一些貌美伶俐的少年,供其排遣,但这绝非根本。
其真正的根基,在于三点:
其一,他是武皇帝登基初期,清洗李唐宗室、镇压反对势力的“得力干将”。许多见不得光的脏活、密探监视、罗织罪名,皆由张德海及其掌控的内侍省秘密执行。他手中掌握着大量朝臣、宗室乃至将领的阴私把柄,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既是武皇帝掌控朝局的利器,也成了张德海自保和挟制他人的资本。武皇帝用顺手了,便难以轻易舍弃。
其二,他极其善于理财,堪称武皇帝的“私人钱袋子”。武皇帝大兴土木、供养面首、赏赐无度,国库时常捉襟见肘。而张德海通过掌控皇庄、插手盐铁、与胡商勾结、甚至暗中纵容手下贪墨再将大部分所得“进献”内帑等方式,总能想方设法满足武皇帝庞大的开销。这种“雪中送炭”的能力,让挥霍成性的武皇帝对他依赖极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亲手为武皇帝组建并掌控着一支直属于皇帝、独立于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之外的秘密力量——“梅花内卫”的雏形。这支力量主要负责秘密侦查、刺探情报、执行特殊使命,是武皇帝监视百官、巩固统治的耳目和利刃。张德海作为这支力量的直接掌控者,其地位自然固若金汤。某种程度上,他与武皇帝是相互依存、相互利用的关系。
然而,权力滋养野心。随着武皇帝年事已高且因病静养,张德海的**早已不满足于一个权宦的地位。他想要更多,甚至……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夺舍”邪术的发现,似乎也印证了他那疯狂的、不臣的终极目标。
…
此刻,这场由陆昭主导的、针对张德海的总攻,已然箭在弦上。
陆昭在钦天监,将各方汇集来的铁证——太医王老太医关于“梦陀罗”的证词与药渣样本、河北截获的密信抄本、吏部户部官员贪腐窝点的具体位置与人证物证、关于“夺舍”邪术的残缺石碑拓文,以及北庭副都护已率精骑抵达京郊的密报——精心整理,形成了一份字字千钧、罪证如山的弹劾奏章。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递送渠道,那必然会被司礼监拦截。而是决定,在翌日的常朝之上,当着监国太子和满朝文武的面,公之于众!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张德海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弑君(监国太子)、屠戮大臣!赌的是积压的正义与力量,足以在阳光下碾碎阴谋!
与此同时,他写就的密信,已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到了郑远、苏婉儿、兵部尚书,以及被悄然争取过来的昭容柳氏手中。
…
翌日,常朝。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都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年幼的太子坐在御座之侧,显得有些无措。而司礼监掌印张德海,依旧如同往常般,侍立在御阶之旁,只是今日,他的眼神比平日更加阴鸷,扫视着下方的群臣,尤其是在陆昭、郑远等人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朝议伊始,依旧是关于风阁内史人选的争论。张德海一党的官员再次鼓噪,要求即刻任命卢承庆。郑远则再次以程序未完、需广询众议为由,坚决反对。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陆昭手持玉笏,稳步出班。他并未看向争论的双方,而是直接面向御阶之上的监国太子,声音清越而沉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臣,钦天监监正、国师陆昭,有本启奏!臣,要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德海!”
一语既出,满殿皆惊!刹那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陆昭和他手中那份厚厚的奏章上。
张德海眼皮猛地一跳,脸上肌肉抽搐,强压着怒火,尖声道:“陆国师!此地是朝会议政之所,你无端弹劾内臣,是何道理?莫非是要倚仗陛下宠信,扰乱朝纲不成?”他先发制人,倒打一耙。
陆昭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高举奏章,朗声道:“臣弹劾张德海十大罪!条条罪证确凿,字字皆有实据!”
“其一,谋害君上!张德海勾结太医署,在陛下药中掺入‘梦陀罗’花粉,致使陛下龙体久治不愈,昏沉不醒!此有太医王仁证词及药渣为证!”陆昭直接将最致命的一条罪状抛了出来。
“哗——!”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谋害皇帝!这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张德海脸色剧变,厉声喝道:“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王仁何在?叫他出来与咱家对质!”他心中惊骇,王仁竟然被收买了?
“王太医及其家小,已被内卫秘密保护起来!”陆昭冷冷道,不给对方灭口的机会,“其二,勾结藩镇,意图不轨!张德海与河北卢龙节度使秘密往来,承诺‘京中大事定后,河北所需皆可通融’,此有密信抄本为证!”他将密信内容当众宣读了几句,虽未点名具体藩镇,但那露骨的言辞,已让所有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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