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陆昭的马车在寂静的朱雀大街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手中紧握着那份染血的卷宗副本(原件已交由沈青桐秘密藏匿),脸色凝重如铁。赵文启的死状、那凶险的“剥”卦,都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他深知,此番夜叩宫门,无异于直捣龙潭虎穴。对方既然敢在京城、在他别院门口杀人灭口,其在朝中的“保护伞”能量必然极大,甚至可能就在这宫阙之内!
“无论如何,必须面见陛下!”陆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是他作为臣子,作为钦天监监正的责任。
皇宫,玄武门前。守卫的监门卫中郎将见是陆昭,不敢怠慢,但面露难色:“陆监正,宫门已下钥,若无陛下特旨或中书门下急令,卑职实在不敢擅开……”
“本官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社稷安危,必须即刻面圣!此乃钦天监密奏之权!”陆昭亮出钦天监监正的鱼符,语气斩钉截铁。他特殊的身份和过往的功绩,此刻成了叩开宫门的唯一凭仗。
那中郎将犹豫片刻,终究不敢承担延误军国大事的罪责,一咬牙:“请陆监正稍候,卑职即刻通传!”
消息一层层递入深宫。然而,就在等待的间隙,一道身影在一众宦官簇拥下,匆匆从宫内方向而来。来人身着紫色官袍,腰缠金带,面容清癯,眼神却带着一种审视与疏离,正是新任风阁内史(即中书令,中书省最高长官,正三品)——崔明堂。崔氏乃山东士族代表,与河北藩镇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人最重“规矩”,向来对陆昭这等“幸进”之臣不甚感冒。
“陆监正?”崔明堂在宫灯下站定,声音平淡无波,“深夜叩阙,所为何事?岂不知宫禁森严,非比寻常?若有本章,按制当由通事舍人接收,转呈中书,由我等审议后,再决定是否呈送御前。此乃祖宗法度,岂可轻废?”
他一开口,便搬出了“祖宗法度”和行政流程,试图将陆昭拦在宫门之外。
陆昭心知来者不善,沉声道:“崔内史,此事关乎河北藩镇勾结邪教、贪墨巨额军资赋税,并涉及谋杀朝廷命官!证据在此,刻不容缓!必须立刻面呈陛下!若按常规流程,只怕消息走漏,贻误战机,酿成大祸!”
崔明堂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语气依旧从容:“陆监正此言差矣。朝廷自有体制,方能运转有序。你说涉及谋杀命官,自有京兆府、刑部查处;说藩镇贪墨,亦有御史台、户部核查。你钦天监职责在于观测天象,虽陛下恩宠,许你密奏之权,却也不可越俎代庖,干涉有司职权。若人人皆如陆监正这般,动辄直闯宫禁,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他句句在理,扣着“规矩”和“职权”不放,将陆昭的行为定义为破坏体制,其目的,无非是拖延时间,甚至截下这份要命的证据。
“崔内史!”陆昭语气转厉,“赵文启主事便是在向我递交此证据时,于我院外被当街刺杀!凶手训练有素,服毒自尽,显然非寻常盗匪!此等情况下,你让我将证据交给可能已被渗透的衙门?若因此导致证据被毁,逆党逍遥,这责任,你风阁担待得起吗?!”
两人在宫门前针锋相对,气氛陡然紧张。监门卫将士面面相觑,不敢插话。
就在这时,一名小黄门(低级宦官)气喘吁吁地跑来:“陛下有旨,宣钦天监监正陆昭,紫宸殿见驾!”
崔明堂脸色微微一变,武皇帝竟然这么快就直接宣见了!他深深看了陆昭一眼,不再多言,侧身让开道路,但那眼神中的冷意,却丝毫未减。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武皇帝仅着常服,坐于御案之后,脸上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与审视。她刚刚经历邪术侵害,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最忌深夜惊动。
陆昭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随即将赵文启如何被杀、自己如何起卦得“剥”象、以及卷宗副本所载的河北藩镇通过做假账、勾结胡商转移巨额资金,疑似用于资敌和邪术的推断,简明扼要却又惊心动魄地陈述了一遍。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武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阴沉。她拿起那份染血的副本,快速翻阅着,越看,眼中的寒光越盛。若陆昭所言属实,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动摇国本的叛逆!
然而,就在武皇帝即将开口之际,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风阁内史崔明堂、鸾台侍郎(门下省副长官)王珩,有紧急本章呈奏!”
“宣!”武皇帝放下卷宗,声音冰冷。
崔明堂与王珩快步走入,行礼之后,崔明堂率先开口,声音沉痛:“陛下!臣等刚刚接到京兆尹及御史台联名急报!弹劾钦天监监正陆昭,滥用职权,结交外官,更指使其麾下不明人士,于京城当街行凶,杀害户部度支司主事赵文启,并伪造账目,构陷忠良,意图挑起朝廷与河北藩镇之纷争,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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