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顶尖的私立医院,VIP楼层寂静得如同与世隔绝。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昂贵香氛混合的怪异气味,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只有偶尔从护士站传来的细微仪器提示音,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最里间那扇厚重的实木病房门前,林星冉停下了脚步。她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羊绒高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长发随意披散,素面朝天。与病房内传出的隐约啜泣和压抑低语相比,她平静得仿佛只是路过。
苏棠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沈聿珩派来的两名穿着便装、却气势沉稳的保镖,无声地立在走廊两端,隔绝了任何可能的打扰。
“准备好了吗?”苏棠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知道,这扇门背后,不仅仅是病床上那个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女人,更是冉冉过去二十年所有委屈、不甘和痛苦的一个具象化源头。
林星冉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几天前,当沈聿珩将王秀英的证词、那份泛黄的档案复印件,甚至那缕婴儿胎发的DNA比对报告,毫无保留地摊在林正宏和林婉茹面前时,所谓的“林家”,便在那一刻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林正宏的震怒、算计、以及试图挽回沈氏合作的急切,林薇薇被捕后牵扯出的更多关于她生父(那个早已破产隐匿的富商)试图报复林家的陈年阴谋……所有这些,都如同喧嚣的潮水,涌来,又退去。而她,林星冉,始终是那个站在岸边,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此刻,里面那个女人的眼泪,对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紧张,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提气”,准备踏入一个她并不喜欢,却必须面对的场域。然后,她抬手,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光线被调得很暗。林婉茹半靠在宽大的病床上,曾经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庞,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了浓重的黑眼圈和哭过的红肿。短短几天,她花白的头发似乎又多了一大片,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身上穿着昂贵的真丝病号服,却丝毫掩盖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灰败和绝望。
林正宏脸色铁青地站在窗边,背影僵硬,仿佛一夜间背负了千斤重担。他看到林星冉进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扭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病床旁,还坐着几位林家旁支的、平日里与林婉茹交好的女眷,此刻也都红着眼圈,低声劝慰着。当她们看到走进来的林星冉时,劝慰声戛然而止,目光复杂地在她和林婉茹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同情、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星冉的出现,像一道冷风,瞬间吹散了病房里那黏稠的悲伤氛围。
林婉茹原本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的眼睛,在接触到林星冉身影的刹那,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枯瘦的手伸向林星冉,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未语泪先流。
“星……星冉……我的女儿……我的孩子啊!”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像钝刀子割在人的心口上,“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旁边的女眷连忙给她抚背顺气,也跟着抹眼泪。
“是我瞎了眼!是我糊涂啊!”林婉茹死死盯着林星冉,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里赎罪,“我竟然……我竟然把那个毒妇的女儿当成心肝宝贝疼了二十年!我为了她……我一次次让你受委屈……一次次伤害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个母亲啊!”
她开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状若疯癫:“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你小时候……想到你在孤儿院里……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而我……我却抱着那个害了你的孽种……给她最好的生活……我……我恨不得打死我自己!”
她的哭嚎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充满了自我折磨的绝望。旁边的女眷们也跟着啜泣起来,纷纷出言劝解:
“婉茹,别这样,身体要紧……”
“事情已经这样了,好在星冉现在好好的……”
“星冉,你快劝劝你妈妈,她这几天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
她们试图将林星冉拉入这场集体的悲伤与和解之中,仿佛只要她开口说一句“原谅”,所有的罪孽和痛苦就能烟消云散。
林星冉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的一点。她看着林婉茹歇斯底里的表演,看着那些女眷们流下的、不知有几分真心的眼泪,看着林正宏僵硬的背影……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动容,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就好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演技拙劣的苦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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