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泥里,后槽牙还咬着血沫子。
雨水顺着下巴往衣领里灌,凉得刺骨,可阿影的眼泪砸在脸上那一下,烫得我眼皮直跳。
她抱我时胳膊发颤,像攥着块随时会碎的玉,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惊云的舌头扫过我手背,雷纹比刚才暗了些,却还带着细小微麻的电流——这崽子,知道我疼,故意收敛着力道。
红绳孩童趴在我胸口,小身板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
他的手指抠着我衣角,指甲盖泛青,可到底没哭。
我想起荒村那夜,他缩在烧塌的房梁下,怀里还抱着半块焦黑的月饼,说那是他娘最后给他的。
现在他的眼泪早干了,只剩下股子钻心的闷劲,像块泡在醋里的石头,越压越酸。
陈丰?
陈丰?阿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偏头看她,见她睫毛上挂着雨珠,眼尾红得要滴血。
她鬓角沾着泥,发绳散了,几缕湿发贴在脸上——这姑娘从前总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现在倒像从泥里滚出来的。
我想扯扯嘴角说,可喉咙里腥甜翻涌,话没出口,先呛出半口血沫子。
地脉又震了下,震得我后脑勺撞在石头上。
我眯眼往裂缝里看,金黑莲的灰烬里果然浮起星星点点的光。
那些光点不大,却亮得晃眼,像有人把银河揉碎了撒在泥里。
它们晃啊晃的,忽然排成小圈,又连成细线,竟慢慢显出些影子来——
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个裹红被子的婴孩,正低头亲孩子的额头;有个穿校服的少年,站在樱花树下,手里攥着封皱巴巴的信,耳尖红得要烧起来;还有个白头发的老头,扶着根竹拐杖,往扇朱漆大门里挪,门里有人喊爹,饭热了......
惊云突然低嚎一声,雷纹地亮起来。
那些影子在雷光里透了底——我看见女人背后的断梁,婴孩被子上的焦痕;少年脚边的碎玻璃,信纸上的血渍;老头拐杖尖沾着的泥,门后空荡荡的,只有半面摔裂的镜子。
是残魂......阿影的声音发颤,她蹲下来,指尖几乎要碰到那些光点,它们在重复生前最后......最后舍不得的画面。她突然抬头,眼睛里全是惊惶,陈丰,你看金黑莲的锁链——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原本张牙舞爪的锁链不知何时软了,像条听话的蛇,轻轻绕着那些光点打转。
莲心还在抖,可不再是要吞梦的狠劲,倒像个孩子扒着橱窗,想看又不敢碰。
它不是在吃痛。阿影喉结动了动,它在学......学舍不得
我突然笑了,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识海里的疼还在翻涌,可脑子反而清明了。
我摸出兜里那块焦木——是红绳孩童的火种化的,还带着点余温。它笑,是因为终于了。我对着焦木低语,可它忘了,人最狠的,是给完温暖,再亲手撕碎。
阿影猛地抬头看我,瞳孔缩成针尖:你要骗它动情?
我点头,喉咙里的血顺着下巴滴在焦木上,晕开个暗红的花。动情了,它就不再是,而是。我摸出怀里的符笔,沾着自己的血在掌心画了道符,有心,就能烧。
接下来七天,破庙里全是药味。
阿影翻出随身带的伤药,每天给我换三次药,手法重得像在砸核桃——她是怕我疼得昏过去,故意用疼刺激我清醒。
惊云蹲在梁上,雷纹时亮时暗,我知道它在试着把痛梦感知压成细线,细得能穿进地脉裂缝里。
红绳孩童就缩在我脚边,盯着我手里的焦木,眼神像只等食的小兽。
第七夜,月亮被云遮得严严实实。
我把红绳孩童抱到草席上,他的手冰凉,指甲盖还是青的。哥哥带你找家。我摸着他的头说,他没说话,却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用血在他眉心画了道梦引符,血珠渗进皮肤时,他颤了下,像只被摸顺毛的小猫。
开始吧。我抬头看阿影。
她站在破庙门口,身后是地脉裂缝,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她身后的光点像群萤火虫。
她咬着唇点头,指尖燃起一簇淡金色的火——是她的,能把念头烧成画面。
惊云从梁上跳下来,雷纹地窜起,像根银线,把阿影的火和我的符连在一起。
地脉开始震动,我闭着眼,把十年前的画面往识海里拽。
不是血,不是火,是妹妹举着满分试卷蹦,说哥你看;是妈在摊前包饺子,面沾在鼻尖上,爸笑她像小花猫;是老皮蹲在我肩头啃瓜子,说这破院早该拆了......这些画面混着阿影的火、惊云的雷,顺着红绳孩童眉心的符,往地脉深处淌。
我在梦里牵着孩童的手。
他的手还是凉,可比前几天暖了些。
我们穿过一片山林,林子里有鸟叫,有泉水响。
前面有间小屋,屋顶冒炊烟,门是朱红色的,门环上挂着串红辣椒。
门里传来笑声,像妈在喊开饭了,像爸在骂别把菜汤洒了,像妹妹在唱跑调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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