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赵煊的“联盟讨逆”檄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江南士林官场激起了千层浪。
檄文词藻华丽,义正辞严,历数高拱弑君、窃国、残害忠良、祸乱天下等十大罪状,呼吁天下忠义之士共举义旗,匡扶社稷。
明面上,江南各州府长官依旧保持着沉默,或上书“靖安朝廷”表忠心,或称病不出,观望风色。但暗地里,各种密使往来穿梭,书信传递频繁,人心早已浮动。蜀道大捷和夏侯桀的溃败,让许多人看到了高拱并非不可战胜。
然而,真正促使江南这艘巨轮开始转向的,并非檄文的大义,而是接连发生的、令人心寒齿冷的“苛政”与“冤案”。
“新政”催命
先是扬州。一名致仕多年的老翰林,因家中田产与某位投靠高拱的京官家族有所毗邻,竟被罗织罪名,扣上“侵占官田、蓄意谋反”的帽子。如狼似虎的差役冲入府邸,抄家拿人,老翰林不堪受辱,当场撞柱身亡。其家产尽数充公,女眷没入官坊。此事在扬州文人圈中引起巨大震动,兔死狐悲之感弥漫。
紧接着,苏州三大丝绸商号被“靖安朝廷”新设立的“市舶司”以“走私通敌”为由课以重罚,罚金数额之高,近乎抄家。商会联名上书申辩,却如石沉大海。有传言说,这是高拱心腹看中了江南富庶,欲借此敛财并打压地方豪强。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杭州。一名颇有名望的理学大儒,因在讲学时私下议论了几句朝政,对高拱任用酷吏表示不满,竟被学生告发!按“靖安新律”(高拱为钳制言论颁布的严酷法令),以“诽谤朝政、煽惑人心”之罪被锁拿入京,生死不明!
这些事件,单看或许还可说是地方官酷吏所为,但接二连三,目标直指江南士绅、富商、清流这些最有影响力的阶层,其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恐慌和愤怒如同瘟疫般在江南蔓延。
“这哪里是什么新政?分明是敲骨吸髓,要绝我江南士绅的根啊!” “今日是他,明日就可能是我等!高拱这是要清洗江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朝廷,早已不是大楚的朝廷了!”
流言蜚语中,开始夹杂着一些更加“确凿”的“内部消息”:据说高相爷在京城曾言“江南钱粮足而人心叵测,需以重典治之”;据说那“市舶司”就是用来搜刮江南财富以充军资,对付蜀王和其他不听话的藩镇的;据说下一步就要清查所有士绅田产,追缴历年“亏空”……
这些“消息”自然大多出自吴文远按照陈策指示,精心炮制并巧妙散播的“杰作”。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却精准地击中了江南精英阶层最深的恐惧。
密室定策
苏州,拙政园深处,一场秘密会议正在夜色掩护下进行。与会的并非官员,而是几位在江南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致仕阁老、豪商巨贾和文坛领袖。人人面色凝重。
“刘公,您德高望重,您看此事……”一名富商看向首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former 内阁次辅刘文正的心腹好友,杨阁老。
杨阁老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目,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和决绝:“高拱倒行逆施,已失天下人心。如今更是将刀架到我等江南父老的脖子上!若再沉默,恐怕下次被抄家灭门的,就是在座诸位了!”
“可……蜀王那边……”有人仍有疑虑,“毕竟是藩王起兵,这从龙之功……”
“糊涂!”另一位致仕的兵部尚书冷哼道,“如今之势,已非从龙,而是自救!高拱视我等如猪狗,难道还要伸脖子等着他下刀吗?蜀王虽未必是明主,但至少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尚存一丝大义名分!且其实力渐增,足可与高逆抗衡!”
“况且,”杨阁老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据老夫所得密报,高拱因夏侯桀兵败,疑心大起,已暗中下令,要清洗朝中与江南有牵连的官员,下一步,恐怕就是要对我等江南人士动手了!”
这话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击垮了所有人最后的犹豫。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毙!” “对!联络蜀王!提供粮饷!” “还可让家中子弟组织团练,以保境安民为名,实则……” “务必机密!”
一场决定江南命运的秘密交易,在园林深处达成。巨大的财富和潜在的政治力量,开始悄然转向。
陈策的冷笑与阿丑的成长
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回山谷村落。
“军师,江南那边……基本成了。”吴文远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杨阁老等人已暗中承诺,会全力支持蜀王,钱粮物资不日便将起运。各地州牧态度也已软化,至少不会阻挠。”
陈策看着地图上江南的区域,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
“将欲取之,必固予之。驱之以害,效之以利。”他淡淡道,“江南巨室,非为天下计,乃为身家计耳。今日能因利与害背高拱,他日亦能因利与害背蜀王乃至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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