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虽陋,却提供了黑风山脉中求之不得的安稳与遮蔽。
连日的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袭来,陈策几乎是刚一沾到那铺着干草的简陋地铺,便沉沉睡去。
赵铁鹰则保持着惯有的警惕,抱着刀,靠坐在门边假寐,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阿丑蜷缩在角落,身体因寒冷和残余的恐惧而微微发抖,却也不敢深睡。
翌日清晨,是村落里公鸡的打鸣声和远处传来的操练呼喝声将陈策惊醒。
他猛地坐起,牵动了伤口,一阵龇牙咧嘴。
透过柴房的缝隙看去,天色微亮,薄雾尚未散尽,但村落中央的空地上,已有数十名青壮男子在列队操练!
动作整齐划一,号令简洁有力,虽无铠甲兵器,但那冲天的煞气和久经沙场的默契,绝非普通乡勇或山匪所能拥有!
陈策的心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避世村落,分明是一处军事据点!
赵铁鹰也早已醒来,眼神凝重,低声道:“军师,看这架势,像是……边军的操典。”
“边军?”陈策眉头紧锁。
边军为何会出现在这内陆深处的荒山野岭?
是溃兵?
还是……另有任务?
就在这时,柴房门被轻轻叩响。
昨日那虬髯汉子端着一瓦罐稀粥和几个粗面饼站在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管事的让你们吃完过去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
陈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些。
再次来到中央石屋,那冷峻男子——村民称他为“石爷”——依旧坐在主位。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虬髯汉子守在门口。
石爷的目光比昨日更加锐利,如同刀子般刮过陈策的脸,开门见山:“陈策,陈军师。青州血战,以三千残兵硬撼夏侯桀数万大军,虽败犹荣。你的名字,现在可是值钱得很。”
陈策身体微微一僵,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愕然与慌乱:“石……石爷何出此言?在下陈安,只是个落难行商……”
“行了。”石爷不耐烦地打断他,从身边拿出一张皱巴巴、明显被反复打开看过许多次的纸张,拍在桌上——那正是之前张贴得到处都是、绘有陈策画像(虽不甚像)的海捕文书!
“你这点易容伎俩,骗骗外人还行。我石破天当年在辽东军中专司侦缉,你这点道行,不够看。”
陈策沉默了。
对方既然点破,再狡辩已无意义,反而落了下乘。
他缓缓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腰背,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虚弱和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既然如此,石爷打算如何?将我等捆了送去领赏?”
石破天盯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赏金?呵,高拱那逆贼的赏金,我石破天还不屑去拿!”
此言一出,陈策心中猛地一动!
对方直斥高拱为逆贼!
石破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操练的士卒,背影显得有些萧索:“告诉你也无妨。我等原是辽东镇抚司麾下‘夜不收’营的残部。”
“夜不收?!”赵铁鹰失声低呼,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陈策也是瞳孔一缩。
“夜不收”是军中精锐斥候的代称,专司深入敌后、刺探军情、甚至执行斩首任务,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
难怪如此厉害!
石破天继续道:“高拱弑君篡权,倒行逆施。我部不愿同流合污,更因知晓一些不该知道的隐秘,遭其心腹清洗追杀。数百弟兄,只逃出我们这几十人,不得已遁入这深山老林,苟延残喘。”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悲愤和杀意。
陈策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一群同样被高拱逼得走投无路的忠贞之士!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但他并未立刻喜形于色,反而更加警惕。
对方坦诚身份,是示好,也可能是一种试探。
“石爷告知此等机密,就不怕我等泄露出去?”陈策缓缓问道。
石破天转过身,目光如电:“我观察你们一夜。赵铁鹰,青州名捕,一身正气。这位阿丑姑娘,心地纯善,医术救人。至于你陈策……”他顿了顿,“青州之战,你以弱抗强,宁死不降,保全了一城气节。我敬你是条汉子,更信我与你们,是同一类人——都是被高逆逼得家破人亡,欲除之而后快的可怜人!”
他的话语直白而坦诚,带着军人的豪爽和一股压抑不住的恨意。
陈策心中的疑虑稍减,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石爷坦诚相待,陈某佩服。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隐瞒。不错,我便是陈策。青州虽败,然抗高之心不死!只要一息尚存,必与那国贼周旋到底!”
“好!”石破天低喝一声,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我就等你这句话!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老子早就待够了!弟兄们也都憋着一肚子火,只想有朝一日杀回去,砍了高拱那狗贼的脑袋祭奠死去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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