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杨府暖阁
三日后的杨府诗会,果然非比寻常。
暖阁内熏香依旧,陈设雅致,但受邀而来的,除了几位真正以才学闻名的闺秀,更多了些许身份特殊的“客人”——几位在江南士林中颇具声望、且与杨弘毅关系密切的老翰林,以及两家素与杨家交好、子弟多在军中或地方任职的世家族老。
杨芷君居中主持,落落大方,言谈得体,既不失主人之谊,又隐隐掌控着全场的气氛流向。
陈策如约而至,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在一众宽袍博带、羽扇纶巾的士人中间,显得格外沉静内敛,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他并未携带诗作,只言是来“聆听雅音,学习一二”,姿态放得极低。
诗会以“咏梅”为题,诸位才女、名士纷纷献作,或清丽婉约,或孤高傲岸,借梅抒怀,倒也颇见功力。
轮到陈策时,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想看看这位声威赫赫的年轻军师,在文采风流上又有何建树。
陈策并未推辞,略一沉吟,缓步走到案前,提笔蘸墨。
他没有吟咏,而是直接书写。
笔走龙蛇,写的却非诗词,而是一段文字:
“借局布势,力小势大。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
写罢,他放下笔,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微微蹙眉的杨芷君脸上,声音清晰而平稳:
“此非诗词,乃古之兵法,‘树上开花’之略。陈某戎马倥偬,于诗词一道实是粗疏,不敢班门弄斧。只是见今日之梅,凌寒独放,虽只数枝,却借雪色、借月华、借文人墨客之笔墨,渲染得满园生辉,天地皆知其傲骨。此等借势布局、以小博大的气象,恰合此计精髓,故心有感触,录此与诸位共勉。”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
咏梅诗会,主人出的题目是风花雪月,客人却谈起了金戈铁马,兵法谋略!
这简直是……离题万里,却又让人无法斥责。
因为他巧妙地将梅的“势”与兵法的“势”联系了起来,借物喻理,竟别有一番深意。
几位老翰林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们原以为陈策要么附庸风雅勉强作诗贻笑大方,要么干脆推脱不出,没想到他竟以这种方式,不仅化解了可能出现的尴尬,反而借题发挥,隐隐宣示了自己的立场与格局——他陈策,靠的不是吟风弄月,而是运筹帷幄,借势破局!
杨芷君看着案上那力透纸背的十六个字,再看向陈策那平静无波却深邃如渊的眼眸,心中波澜骤起。
她举办诗会,本有试探与缓和之意,却没想到陈策的反击(或者说“展示”)如此直接,如此……霸道。
他根本不屑于在文采上与他们一争长短,他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根本——兵家谋略,乱世立身之道!
她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何对此人如此忌惮又不得不倚重。
此人之志,绝不在江南一隅,其行事风格,也迥异于寻常官员。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北伐,靠的是实力与谋略,而非清谈与诗词。
“陈军师……见解独到,发人深省。”一位世家族老抚须沉吟,打破了沉默,“只是不知,军师所言‘借局布势’,于当今江北局势,又有何指教?”
这话问得有些尖锐,几乎是将军事机密摆到了台面上。
陈策神色不变,淡然道:“老先生问得好。譬如江北新复之地,我军初至,根基未稳,看似力小。然,可借抗狄大义之势,借伪齐倒行逆施失却民心之势,借江南物力支援之势,更可借江北万千心向故国、忍辱负重之百姓民心之势!以此诸势为‘树’,则我北伐义旗,便可如寒梅着花,虽处酷寒,亦能星火燎原,终成席卷之势!”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力量。
一番话,既回答了问题,又再次强调了北伐的正义性与必然性,更隐隐点出了他整合各方力量的策略。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思。
陈策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一次寻常的诗会。
杨芷君看着那个在众人瞩目下依旧泰然自若的身影,看着他以兵家之言,在这风雅之地开辟出另一个无形的战场,并且稳稳占据了上风,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发浓重了。
有震撼,有钦佩,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种强大而纯粹力量的……向往。
江北·涡北行辕
石破天接到了陈策关于“树上开花”的密令阐释,以及利用冬季巩固根基、辐射影响的详细指示。
他挠了挠头,虽然对文绉绉的计策名字不太感冒,但对军师的意思却领会得很快。
“不就是扯虎皮拉大旗,把场面搞大嘛!俺懂!”他咧着嘴,召集众将,“军师说了,咱们现在就是那还没开全的花骨朵,得借着这江北的‘树’,把势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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