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焐熟·戍卒密码
阳关古道的风是有牙齿的。
李浩看着天边突然翻涌的黄云时,那风正卷着沙砾啃咬他的耳廓,带着股铁锈味的腥气。下一秒,黄云就压到了头顶,天地间瞬间被黄沙填满,太阳变成个模糊的光斑,像枚烧红的铜钱悬在半空。
“趴下!”
雷军的声音刚钻进耳朵,李浩就被一股蛮力拽着扑倒,重重摔进一个沙丘凹陷处。沙粒灌进衣领,刺得脊背发麻,他挣扎着想抬头,却被雷军按住后颈——那只手的掌心滚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攥着块烧红的铁。
“抓紧了。”
李浩这才看见,雷军怀里还抱着只芦花鸡。鸡被粗麻绳捆着翅膀,羽毛上沾着沙,却依旧梗着脖子咯咯叫,声音在沙暴里碎成一片。雷军腾出一只手,从帆布包里扯出块羊皮,那皮子泛着暗黄,边缘磨得发亮,上面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刀痕——像是用了许多年,被刀反复蹭过。
“这是我师父的羊皮袄改的。”他语速极快,手指翻飞着将芦花鸡裹紧,羊皮上的油腥气混着沙暴的土味钻进李浩鼻腔,“阳关戍卒在暴风雪里守烽燧,就靠这法子活下来。”
他又从包里掏出个布囊,倒出红泥。那泥是暗红色的,混着细碎的草屑,捏起来黏糊糊的,像掺了血的面团。“月牙泉边的胶泥,含沙量23%,黏性是普通黄土的两倍。”雷军把红泥往羊皮上糊,手掌拍打的力道很匀,泥层薄厚一致,“沙粒的比热容0.84kJ/(kg·℃),比水低,但流动性强,能裹着热量钻进每个缝隙。”
他拍最后一下时,红泥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在沙暴里瞬间被吹干。“63℃,是鸡肉纤维刚好熟透又不柴的温度。戍卒们说,这叫‘沙温’——比体温高一点,比炭火低一点,刚好能焐出肉里的甜。”
风吼声突然变了调。
原本是呜呜的嘶鸣,此刻却混进了金属摩擦的锐响,像有无数把钝刀在互相刮擦。李浩眯眼望去,沙雾里隐约出现几个黑影,穿着银灰色的防沙服,头盔上的防风镜反射着微光,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苏媚。她的防沙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戴着金丝眼镜的脸,手里举着把麻醉枪,枪管上装着消音器,在沙里拖出道浅浅的沟。“跑啊,怎么不跑了?”她的声音透过防沙服的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雷先生,你该知道,迦楼罗刀里藏着什么。”
她停下脚步,防风镜后的眼睛扫过雷军怀里的红泥包,突然笑了:“古丝路的矿脉图,就刻在刀身的纳米纹路里吧?那些跟着商队埋在沙漠里的钴矿、稀土,够我们提炼出一支军队的纳米材料了。”
雷军突然扯开了裹着鸡的羊皮一角。
芦花鸡的羽毛在沙暴里抖了抖,他却没看鸡,只是盯着苏媚,声音像从沙砾堆里挤出来的:“知道我为什么不爱说话吗?”
李浩看见他背后的七星印记突然绷紧,天权星的位置凸起一块,像顶着个小石子——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一颗星。
“六岁那年,我躲在172窟的藏经洞后面。”雷军的喉结滚了滚,每说一个字,沙粒就从嘴角喷出来,“他们把我师父按在石壁上,用手术刀划开他的喉咙。我看着他的血顺着壁画流,把飞天的脸染成红色。”
他猛地把红泥包塞进沙坑,用脚踹了踹周围的沙,让沙丘把泥包埋得更深。“他们说,刀谱藏在师父的骨头缝里。”
“所以他们解剖了他。”
最后几个字像是咬碎了牙齿,雷军抓起迦楼罗刀,刀柄上的鹰爪纹路硌得他手心发疼。刀身突然发出低低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苏媚的脸色变了,举枪就扣动扳机。
麻醉针的破空声被沙暴吞没,雷军却已经冲了出去。他的身影在黄沙里忽隐忽现,像道被风卷动的黑闪电。李浩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防沙服撕裂的声音,然后是苏媚的惊呼——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见雷军正站在苏媚面前,刀身抵着她的咽喉,防沙服的袖口被划开道整齐的口子,露出里面渗着血的皮肤。
其他几个黑衣人举着枪围上来,却被雷军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冷,像阳关古道上冻了千年的冰。
就在这时,沙坑里突然飘出股香气。
不是浓烈的肉香,是淡淡的、混着沙味的甜,像刚烤好的蜜饯,顺着沙粒的缝隙钻出来。雷军低头看了眼沙坑,突然收回刀,转身扒开沙子,红泥包露了出来——表层的泥已经干裂,裂开的纹路里渗出油光。
他用刀背敲碎红泥,羊皮应声裂开。
芦花鸡的皮是金红色的,油珠在表面滚动,轻轻一碰就渗进肉里。雷军撕下一条鸡腿,递到李浩面前,肉汁顺着骨缝流下来,在沙里积成小小的油洼,泛着琥珀色的光。“尝尝。”他的声音软了些,“戍卒们说,这味道里有烽燧的烟,有驼队的铃,还有……活着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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