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车灯熄灭后,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侧门再没动静。
孙连城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搭在望远镜模型的底座上,
没有起身去查,也没有叫人。
他知道,这个时候动,反而会暴露自己已经察觉。
丁义珍的司机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这种时间点,不走正门,不登记,由熟人放行,
说明对方对区政府的安保流程很熟,
也说明这次来,是冲着某间办公室、某个抽屉、甚至某一份文件。
但他不动。
他已经布了局,三条线都试过水,目前风平浪静。
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潜入,而是他因紧张而提前亮牌。
一旦打草惊蛇,那些还在缓慢推进的核查程序就会被掐断,
小张、老周、季昌明那边都会陷入被动。
他闭上眼,把整个事件从头捋一遍。
丁义珍交假材料,他压审批;
李达康起疑,约谈他问话;
他递出匿名线索,换来一句“核实资金去向”的批注;
接着安排三路试探,静等十天后的到来。
每一步都在规则内,每一步都留有退路。
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太规整了。
就像当年在航天院做轨道推演,数据再全,模型再精确,如果初始条件有一点偏差,最终结果就会差之千里。
他现在的布局,依赖太多外部变量:
财政局能不能按时核账?
纪委会不会主动调卷?
检察系统是否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如果其中任何一环卡住,丁义珍就有足够时间脱身。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的日程表上。
三个圈还画在那里,像三个等待引爆的定时点。
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别人动手,而不是逼对手犯错。
这个念头一起,一段记忆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不是穿书后的经历,也不是官场这些年攒下的经验,
而是更早之前的事,他在航天院带项目时,
有一次模拟卫星变轨。
地面测控只给了三组观测数据,间隔短,误差大,常规算法算不出轨迹。
当时团队争论不休,有人主张等更多信号,有人建议放弃追踪。
但他没等。
他带着团队反向建模,把已知的发射参数、燃料消耗率、大气阻力系数全部代入,构建了一个“行为初值模型”。
他们不是靠数据追目标,而是用逻辑预判它的下一步动作。
结果,卫星第三次跃迁的位置,与预测坐标仅差0.3度。
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掌控,不在于掌握多少信息,而在于能否在混沌中建立确定性。
这个思维模式沉寂多年,被官场的琐碎和妥协一点点掩埋。可现在,它回来了。
他坐直身体,手指慢慢收紧。
丁义珍的行为有没有规律?
有。
这个人做事,从来不是凭空下手。
每次项目推进,必先放出风声,造舆论势;
然后绕开集体决策,以“特事特办”名义走快速通道;
最后通过关联公司洗钱出境,全程不超过一个月。
他的节奏是固定的,像钟表一样精准。
赵瑞龙呢?
喜欢借“商业合作”名义注资,但资金到账后必定要求地方政府配套补贴或土地置换。
他不怕查,因为所有手续表面合规,漏洞都藏在时间节点的缝隙里。
就连李达康,也有他的惯性,只要事情不影响GDP增长,不影响上级考核,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一旦触及政治风险,尤其是可能牵连自己的时候,他会立刻切割,甚至反手一击。
这些不是猜测,是长期观察积累下来的判断。
而现在,他把这些人的行为模式全部调了出来,像拼图一样重新排列。
如果丁义珍知道风声不对,他会怎么做?
不会逃。
至少不会马上逃。
这种人,临走前一定要拿最后一笔钱,要确保所有后路都安排妥当。
他还会试图销毁证据,但不会亲自出手,而是让亲信操作,比如今晚来的司机。
那么,他最可能动的是什么?
不是财务原始凭证,那在财政局备份,他碰不到;
也不是会议纪要,政府办归档,有监控。
真正能被悄悄处理的,是那些尚未归档的过程材料,
比如拆迁户签字样本、银行回单复印件、专家评审的通讯记录。
这些东西不在正式档案里,却能成为调查突破口。
尤其那份六名已故村民的补偿名单,只要比对公安户籍系统,立刻就能戳穿造假。
他猛地想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办公桌左侧第二个抽屉。
那里有一份他上周特意留下的复印件,标注为“待补证”,其实是故意放在明处的诱饵。
他知道,如果有人想动手脚,一定会找这类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关键的边缘材料。
而现在,那个司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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