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四十九分,墙上的挂钟指针稳稳地停在将动未动的刻度。
孙连城没起身,也没去拿公文包。
他只是把刚才合上的财政年报重新抽出来,指尖压在泛黄的纸页边缘,缓缓翻开。
这本是2016年度光明区专项资金使用汇总册,原本归档在财政局三楼资料室B区七号柜,按理说调阅需填写纸质申请单并由分管副局长签字。
但他昨夜提交的“审计预检”流程已通过系统初审,权限自动开通。
他趁清晨无人登录内网,在离线终端下载了电子目录,再比对编号,确认这本年报的扫描件尚未上传,纸质版成了唯一来源。
而他刚好有钥匙。
书页翻动时带起细微的尘味。
他不皱眉,也不屏息,一页页往下看。目标明确:
东郊G-207地块项目配套资金流向。
这笔钱当年名义上用于修建连接主干道的支路和排水管网,总额一千四百万,分三期拨付。
前两笔去向清晰,最后一笔八百六十万,记录显示已于2016年11月12日完成结算。
可验收报告呢?
他记得昨晚查过的电子档案里没有这份文件。
现在翻到对应条目,年报中也只有简短一句:“第三期款项依进度拨付,工程已交付使用。”
没有监理签章,没有现场照片,甚至连施工单位的竣工说明都未附录。
他把书侧立起来轻轻抖了抖。一张薄纸从夹页滑出。
是银行转账回单复印件,盖着模糊的业务章。
收款方:临江县宏远建设有限公司;金额:8,600,000.00元;
用途标注为“基础设施配套费”。打款单位正是光明区财政局国库支付中心。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
临江县,隶属汉东省南部山区,与京州相距两百余公里,经济常年垫底。
这种偏远县城的小型建工企业,怎么会中标光明区的核心地块配套工程?
更奇怪的是,审批单上经办人一栏签的是“赵立”,此人他毫无印象。
全区财政系统近三年人员名单里,也没有这个名字。
他抽出随身笔记本,快速记下日期、金额、收款方全称和银行流水号。
然后打开电脑,接入离线数据库,输入流水号反向查询。
系统跳出结果:该笔交易确已清算,但对方账户信息仅显示开户行名称,无进一步关联数据。
他切换至工商查询模块,检索“临江县宏远建设有限公司”。
页面刷新后显示:
企业状态为“注销”,注销时间为2019年4月。
注册资本三百万元,成立日期2014年7月,经营范围包括市政工程、土石方施工等。
股东两名,一为自然人周某,二为企业法人“瑞丰商贸有限公司”。
他手指顿住。
瑞丰商贸。
又是这个名字。
昨天刚查到,恒信公司那笔两千万元咨询费拆分后,其中一笔五百三十万流入了这家公司账户。
而现在,这个早已被标记为“经营异常”的空壳商贸公司,竟出现在一家外地建工企业的股东名录里。
这不是巧合。
他退出查询界面,回到年报扫描页。再次核对转账日期,2016年11月12日。紧接着,他在另一份零散的支出明细表里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记录:
同年11月19日,一笔八百六十万元的个人跨行汇款,收款账户户名为“刘振华”,开户行为京州市工商银行解放路支行。
金额完全一致。
他调出瑞丰商贸的开户信息,
发现其对公账户曾在2016年底频繁接收来自不同个人账户的资金注入,单笔多在五十万至八百万之间,
且均在到账当日或次日转出至其他贸易公司或投资平台。
闭环了。
政府资金先拨给一家毫无背景的外地公司,再通过私人名义原额回流至本地关联企业,完成一次看似合规的“支出—回收”循环。
表面上,财政账目平了,项目也“完成了”,实际资金早已脱离监管,进入隐蔽通道。
而这条通道的出口,正是丁义珍能操控的私域网络。
他合上年报,取出微型U盘,插入主机接口。屏幕右下角弹出加密验证窗口,他输入六位数字,开始扫描关键页。
动作很轻,扫描仪几乎无声。
当最后一页图像存入本地文件夹时,他命名文档为“旧账异动_临江宏远”,并添加二级密码保护。
U盘拔出后,他起身走到窗边的天文望远镜模型前。
这是他办公桌旁唯一的摆设,底座厚重,拧开底部螺丝便可取出暗格。
他熟练地旋下三颗钉帽,将U盘放进去,再原样装回。
转身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没看。继续翻找抽屉,取出一本更早的财政季报,2015年第三季度执行情况汇编。
既然宏远公司在2016年才承接项目,那它此前是否有过类似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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