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剿鬼任务结束,周遭弥漫的阴冷气息暂时被涤荡一空。银烬看着清源妙道以神力抚平此地紊乱的灵气,修补因打斗而破损的山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责任。
如今遇到的鬼修修为大都不浅,很多都到了能表达自身怨念的程度,其中因凡人恶念而生的厉鬼不在少数,这不禁让她想起之前那个临死前无声向她道谢的女鬼修,
“真君,”银烬走到清源妙道身边,状似随意地问出盘旋心头已久的那个问题:“我有个疑问。仙人,为何一定要护着凡人呢?就因为他们……弱小?”
清源妙道完成最后一道修复术法,周身流转的金光缓缓收敛。他转过身,看向银烬,冷澈的眸中并无意外,仿佛这个问题早已在他心中有过答案。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如同陈述一条自然法则:“天地有序,万物有衡。凡人寿数短暂,肉身脆弱,居于两界最底层,若无仙神守护,难抗天灾,难御妖魔,难以存续。守护弱小,维系平衡,此乃天职,亦是天道赋予仙神的责任。”
这个答案标准得如同教科书。银烬却并不满意,她追问道:“若……弱小并非无辜呢?若凡人,才是行恶的那一方?就像我们之前遇到的许多厉鬼,他们的怨恨,皆源于凡人的贪婪、欺诈、暴虐。守护这样的‘弱小’,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清源妙道眉头微蹙,似乎对银烬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有些不赞同,但他依旧耐心解答:“凡人心性复杂,善恶交织,此乃常情。确有恶徒存在,其恶行自有凡间律法、因果轮回惩戒。然,此非仙神可越俎代庖、肆意评判之由。”
他目光扫过下方逐渐恢复生机的山林,语气依旧淡漠:“仙神之责,在于守护人族整体之存续,维系两界大局之稳定,而非介入具体个人之恩怨是非。若因个别恶行便放任妖魔肆虐,或亲自出手惩戒,则秩序崩坏,祸及苍生,岂非因小失大?”
“所以,即便明知某些凡人死有余辜,即便面对含冤而死的鬼魂,我们也只能站在‘人族’这边,将其作为‘危害秩序’的邪祟铲除?”银烬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讥诮,“这听起来,可算不上多么公正。”
清源妙道看向她,目光深邃:“天道之下,何来绝对的公正?仙神眼中,是万年尺度下的兴衰更替,是族群延续的宏大叙事。个体之冤屈、一时之善恶,于这洪流之中,不过微末尘埃。执着于此,便是入了障。”
“宏大的叙事……”银烬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所以,为了那所谓的‘大局’,个体的痛苦就可以被轻易牺牲掉?真君,您不觉得这很……冷漠吗?”
清源妙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非是冷漠,而是必须如此。情感用事,乃修行大忌。银烬,你既已登仙籍,便当时刻谨记,仙凡有别,视角当超脱凡尘俗念。若沉溺于个体恩怨情仇,与凡夫何异?又如何能公正执掌天道法则?”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玉石,敲在银烬心上。她明白,这就是正统仙神的思维方式,高高在上,以万物为刍狗。她无法认同,却也知道争论无益。
“或许吧。”银烬最终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能我就是修身不修心,觉悟不够高。反正天塌下来有二郎真君您这样的高个子顶着,我嘛,跟着干活就行了。”
她将话题轻轻带过,心中却对那条横亘在仙凡之间、冰冷而看似不近人情的“天条”,产生了更深的隔阂。
银烬第一次开始觉得,这些因滔天冤屈而化生、目标明确的“鬼修”的出现,或许并非全然是“邪恶”的。在某种扭曲的角度看,它们的存在,甚至是对凡间不公、对天道漠然的一种极端反抗,具备着一种残酷的“合理性”。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场因污染而起的鬼修之乱,其背后牵扯的因果之深、对现有秩序的冲击之大,可能会远远超出天宫众仙,尤其是像清源妙道这样恪守天条的正统仙神的想象。它撕开的不仅仅是地脉的伤口,更是潜藏在两界平衡之下,长期被忽视的、关于个体牺牲与秩序的深刻矛盾。
而这矛盾的爆发,或许才刚刚开始。银烬望着晦明变化的天穹,心中第一次对这场“平乱”行动,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清源妙道看着银烬那副吊儿郎当模样,知她并未真正听进去,也不再多言。只是望向远方的目光,愈发深沉。他隐隐觉得,银烬这种源于凡尘、未曾被完全“仙化”的视角,或许在未来,会引出不小的麻烦。
两人间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便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凄厉鬼啸打破。新的阴气波动出现,意味着又有鬼修在别处活动。
清源妙道神色一凛,瞬间恢复了那个冷峻威严的雷部真君模样:“走吧,此地已了,莫让其他孽障再害人性命。”
银烬也收敛了心神,将那些关于善恶秩序的纷杂念头暂且压下。无论她内心如何质疑,眼下清除这些因污染而失控的鬼物,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是毋庸置疑的要务。这与她个人的好恶无关,而是现在身为仙官的她的基本职责——至少,在彻底解决污染源头之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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