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丞相府议亲的冰人只增不少,各色贵女的庚帖与画像在书房角落堆叠如山。沈晏清对此一概以公务繁忙、暂无此心为由,客气却坚定地回绝,引得京中议论纷纷,都道沈相眼界极高。
这一日,许氏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她亲自将沈晏清唤至自己的院落正厅,屏退左右,面色沉凝。
“晏清,”许氏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如今已是一国丞相,年纪也不小了。这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哪个像你这般,后院空悬,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往日你说朝局未稳,需以国事为重,为娘也由得你。可如今陛下根基已固,你相位稳如泰山,这借口再也说不通!”
她目光有些严肃地看着儿子:“今日你必须给为娘一个准话,多久能将这婚嫁之事定下来!无论是哪家的闺秀,只要你点头,为娘立刻便去为你操办!”
沈晏清眉头紧蹙,心中烦躁不已,却仍试图委婉推脱:“母亲,此事……”
“休要再搪塞于我!”许氏猛地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与焦虑,“你还要拖到何时?莫非真要等到我与你父亲入了土,都抱不上孙子不成?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着母亲殷切又带着逼迫的目光,再想到近日银烬这段时间对两人关系偶尔流露出的、极淡的不安,沈晏清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直视许氏,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母亲,不必再为儿子费心甄选了。儿子……早已心有所属。除了他,儿子谁也不想要,谁也不要。”
许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急忙追问:“哦?是哪家的姑娘?快告诉为娘!是王尚书家的千金?还是李将军家的那位才女?只要你喜欢,门第什么的都好商量!”
沈晏清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复杂,他不再隐瞒,一字一句道:“不是她们。是…...阿烬。”
厅内瞬间死寂。
许氏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谁?你说……阿烬?哪个阿烬?”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银烬。”沈晏清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你……你……”许氏猛地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地指向沈晏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像是被一道惊天霹雳当头劈中,整个人晃了两晃,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发黑,眼看着就要向后栽倒!
“母亲!”沈晏清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欲扶。
就在此时,厅门被人从外推开,银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本是听闻许氏把沈晏清叫过去必然是督促对方议亲一事,想来帮着推脱几句,却一眼看到许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以及沈晏清惊慌失措的表情。
银烬脸色骤变,身影如鬼魅般一闪,瞬间便已掠至许氏身旁,稳稳扶住了她几乎软倒的身子。她指尖不着痕迹地按在许氏后心要穴,一股精纯温和的妖力迅速透入,强行稳住她骤然紊乱、几乎要崩断的心脉,护住她岌岌可危的神智。
“干娘!”银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另一只手轻拍许氏的背部助其顺气。
许氏被银烬扶住,借着她渡来的那股温和却有力的气息,总算缓过一口气,胸口那刀绞般的剧痛稍稍平复。她一抬眼,看到的是银烬写满担忧与关切的昳丽面容,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正焦急地望着自己。
许氏下意识地便认为,自己这个招人疼爱的义子,定然还对自家儿子那悖逆人伦的龌龊心思一无所知,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巨大的委屈、羞愤和心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反手死死抓住银烬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声音哽咽破碎:“阿烬……我苦命的孩子……是干娘对不起你,是沈家对不起你啊……”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是我们没教好这个孽子!让他……让他生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心思!辱没了你,辱没了门楣啊!这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银烬被许氏哭得心头一紧,眉头深深蹙起。她一边持续用妖力稳住老夫人激动的心绪,一边抬眸,目光投向一旁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的沈晏清询问道:“晏清,你同干娘说了什么?”
沈晏清张了张口,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亦是刀割般难受,却也知道此事既已挑明,便再无回头路。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阿烬,我方才同母亲说,我……”
“你闭嘴!!”许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打断了沈晏清的话。她惊恐万分地瞪着儿子,生怕他将那惊世骇俗、足以毁掉所有人体面的话说出口,污了银烬的耳朵,更怕坐实了这桩丑事!
沈晏清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模样,又看向蹙着眉头、正以妖力为母亲顺气的银烬,心中如同被烈火灼烧,又如同被寒冰冻结。他知道,话已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此刻若退缩,不仅辜负了银烬,更会让母亲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日后痛苦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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