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内,幽深似海。
两侧矗立的鬼神雕像,在昏冥的光线下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如同沉默的见证者。空气凝滞,唯有长明灯焰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林夕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她跟随范无救,沿着冰冷的墨玉地砖铺就的甬道,一步步走向大殿深处。每迈出一步,那股源自法则本源的威压便沉重一分,仿佛有无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刺来,审视着她的灵魂,剥离着她所有的伪装。
范无救在距离那张巨大冥铁案牍约十丈远处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陛下,范无救奉命,携阳世女子林夕前来复命。”
林夕依样躬身,垂首敛目,不敢直视那高踞于上的冥府至尊。她能感觉到,一道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万古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来。”秦广王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直接在灵魂深处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夕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迎上那双深邃如星海、蕴含着无尽轮回沧桑的眼眸。尽管隔着冥雾,她依然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战栗,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秦广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她颈间那枚沉寂的“溟锁”和体内那团幽暗的寂灭气旋上微微一顿,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林夕,阳世清水镇人士,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生,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至阴之体。”
他每说一个字,林夕的心便沉一分。地府对她,果然了如指掌。
“然,汝之命格,并非天生。”秦广王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夕耳边,“十八年前,血月凌空,幽泉异动,有邪祟借幽冥司古祭坛之力,行‘九幽转生’逆天之术,强改命轨,引混沌魔念入世,汝方得此身。”
林夕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生是一场意外,是不祥的征兆,却从未想过,这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邪恶仪式!是有人强行将她变成了“至阴之体”,作为容纳魔念的“容器”!
“陛下……此言当真?”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秦广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大殿一侧虚空。那里,光影流转,浮现出一幅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画面——正是林夕曾在幽泉核心惊鸿一瞥的景象:燃烧的幽冥司废墟,司溟苦战的身影,以及那个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只是此刻画面更加清晰,可以看到漩涡深处,隐约有一个婴孩的虚影正在形成,而司溟正拼尽全力,试图阻止那婴孩被彻底拉入漩涡!
“司溟当年,察觉烛阴与幽冥司叛徒之阴谋,强行中断仪式,虽未能完全阻止,却也将那缕主要魔念击散,保住了汝之魂魄未被彻底侵蚀。”秦广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亘古的淡漠,“然仪式已成,汝之体质与因果,已与幽泉、与那未尽的魔念,紧密相连。这便是汝身负寂灭本源,却又并非纯粹邪魔之缘由。”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林夕淹没。原来,她不是灾星,而是受害者!司溟也并非单纯地利用她,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救了她?那奶奶呢?奶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我奶奶顾氏……”林夕急切地问道。
“顾氏……”秦广王略一沉吟,案牍上一本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竹简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顾三娘,原幽冥司外围执役,负责看守清水镇节点。当年她察觉仪式异常,冒死从祭坛带走尚是婴孩的汝,隐姓埋名,将汝抚养长大。其寿数本该于三年前终了,然其魂魄……并未入地府报道。”
奶奶是幽冥司的人?而且魂魄失踪了?林夕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奶奶身上,竟然也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朕召汝前来,非为追究前尘。”秦广王打断了林夕的纷乱思绪,声音重新变得威严,“此番清水镇之劫,汝虽为关键,亦有功于阻劫。然,汝身负幽泉因果,寂灭之力非同小可,放任于阳世,恐生变数。故,朕予汝两条路。”
林夕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其一,留在地府。朕可授汝‘巡阴使’之职,于酆都城内划一地界,允汝修行寂灭之法,受地府监管,亦可追查汝祖母下落及幽冥司叛徒线索。待汝修为有成,因果明晰,再行定夺。”
留在地府,受监管修行?这看似是一条相对安稳的路。
“其二,”秦广王的目光似乎锐利了几分,“朕可暂准汝返回阳世。然,需种下‘幽冥印’,受地府节制,定期禀报行踪。且,需立下魂誓,不得以寂灭之力为祸苍生,并需协助地府,继续追查烛阴余孽及幽冥司叛徒,以戴罪立功。”
返回阳世,但受制于地府,背负责任……
两条路,一条是相对安稳的禁锢,一条是充满未知与风险的相对自由。如何选择?
林夕心念电转。留在地府,固然安全,但无异于画地为牢,许多真相将难以触及。返回阳世,虽受制约,却能有更多机会去寻找奶奶,去查明幽冥司的真相,去……面对司溟。而且,她隐隐觉得,秦广王似乎更倾向于让她选择第二条路。地府,也需要她这把“钥匙”去解开更多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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