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光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个死寂而疮痍的世界。暗红色的血祭结界已然消散,天空却并未恢复晴朗,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仿佛大病初愈。清水镇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却也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的宁静。
林夕力竭倒地,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枚悬浮在祭坛废墟上空、褪尽污秽、散发出纯净幽蓝光芒的源核,以及……司溟那一声仿佛挣脱了万古枷锁的、冰冷而释然的长啸。
她成功了。以身为引,燃尽余烬,终将污秽净化,阻断了“它”的降临。
疲惫与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漫长的一生。
一丝冰凉的触感从唇边传来,带着精纯的生机能量,缓缓流入干涸的经脉,滋养着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旋。林夕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范无救那张依旧带着些许苍白、却明显松了口气的脸。他正小心地将一枚地府灵丹喂入她口中。
“林姑娘,你醒了?”范无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如何?”
林夕尝试动了动手指,浑身依旧如同散架般疼痛,但那股令人绝望的虚弱感已经消退了不少。她微微点头,声音沙哑:“还……还好。司溟大人呢?烛阴……怎么样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目光急切地扫向四周。
祭坛废墟上空,那枚纯净的源核依旧静静悬浮,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芒,仿佛一颗幽蓝的星辰,镇守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而司溟,就负手立于源核之下。
他依旧是一袭墨袍,但破损之处已被无形的力量修复,只是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近乎透明,仿佛大病初愈。然而,他那双金色的竖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深邃,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刚刚平息的、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余韵。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却给人一种更加危险的感觉,仿佛一座表面平静、内部却涌动着滔天能量的火山。
他并未看向林夕,而是仰头望着那枚源核,目光复杂难明,有释然,有疲惫,更有一丝……仿佛了结了万古执念般的空洞。
听到林夕的问话,他才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认可?
“烛阴……已然伏诛。”司溟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仪式反噬,加之本君全力一击,他已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形神俱灭!林夕心中一震,那个谋划了十八年、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幕后黑手,终于彻底消亡了。
“至于‘它’……”司溟的目光再次投向源核,“唤醒仪式被中断,其降临的通道已被本君借净化之光彻底封堵。这枚源核,经你之手净化,已恢复部分本源,暂可替代残缺的‘渊眼’,维系此地方圆百里的阴阳平衡。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亘古的苍凉:“幽泉眼的隐患,并未根除。真正的‘它’,依旧在封印深处沉睡。此番动荡,不过是其无尽怨念的一次小小溢散。万载封印,已然松动。真正的浩劫……或许才刚刚开始。”
司溟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林夕心中刚刚升起的些许喜悦。原来,他们拼尽全力,也只是暂时阻止了一场灾难,更大的危机,依旧悬于头顶。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空间如同水纹般荡漾开来,一道头戴平天冠、身穿玄色帝袍的威严虚影,悄然浮现。虽只是虚影,但那统御幽冥、执掌轮回的无上威严,却让刚刚经历大战的范无救和林夕都感到一阵心悸。
秦广王!
“司溟,此间事了,你当返回溟府,稳固境界,镇压躁动的寂灭之瘴。”秦广王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众人心底,不带丝毫感情,“此番动荡,地府亦有所察。九幽贼心不死,幽冥司叛徒犹在,三界暗流涌动。范无救,你携林夕,随本王法驾,先行返回地府述职。此女身负寂灭本源,又与此番变故牵连甚深,需详细问询,再行定夺。”
返回地府?林夕心中一紧。她看向司溟。
司溟沉默片刻,金色竖瞳中光芒流转,最终缓缓开口:“可。此女……便暂交地府看顾。待本君处理完溟府事宜,自会亲往地府,了结未尽之因果。”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林夕是他的一件所有物,只是暂时寄存。
秦广王虚影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袖袍一挥,一道暗金色的光桥自虚空延伸而下,落在范无救和林夕面前。
“林姑娘,我们走吧。”范无救搀扶起林夕,低声道。
林夕看了一眼司溟,又看了一眼那枚悬浮的、维系着家乡暂时安宁的源核,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有很多疑问,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奶奶,关于未来……但此刻,她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这片满目疮痍却又重获新生的土地,踏上了那通往未知地府的光桥。
司溟立于废墟之上,墨色的身影在灰白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孤寂。他望着林夕消失在光桥尽头,金色的竖瞳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光桥收缩,空间恢复平静。
清水镇的故事,似乎暂时告一段落。血月之夜的婴孩,已成长为搅动风云的关键;沉寂万古的幽冥司,再起波澜;而地府与溟府,三界最大的两个势力,也因这个身世成谜的少女,产生了新的交集。
但这一切,或许都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序曲。真正的幽冥之路,方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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