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邪神的白月光 第14章 汝当见罪

当伊芙那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求救信号，通过契约的链接，清晰地传递出去时——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地下室里，托克玛因精神反噬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声，净化者们因惊愕而发出的盔甲摩擦声，甚至连墙角那盏炼金灯发出的幽蓝色辉光，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时间并没有停止。

停止的，是“常理”。

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伊芙手腕上那个黑色的印记中，弥漫开来。

那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感”的剥离。仿佛这间地下室正在被从现实世界中一点点地切割出去，变成一个独立的、不遵循任何物理法则的“领域”。

托克玛脸上的惊愕与暴怒，瞬间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极致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手握圣物、审判异端的强大审判官，而是变成了一只被蛛网黏住的、动弹不得的飞虫。而那张无形的、正在缓缓收紧的蛛网的中心，就是那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冰冷如霜的女人。

不，不是她。

是她身上……或者说，是她体内的……某个东西。

醒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托克玛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傲慢与从容。

伊芙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又像一个冷漠的看客，默许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她的精神，却通过契约的链接，与一个无比伟大的、超越凡俗理解的存在，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能“看”到，奈尔此刻的“视角”。

在奈尔的感知中，整个世界都不是由物质构成的。而是一片由无数条、无数种“规则”和“能量”交织成的、复杂的网络。

而眼前的托克玛，在他的“视野”里，就是一个由驳杂的、散发着恶臭的能量构成的聚合体。其中，有他通过祈祷获得的、属于“光”的能量；但更多的，是源于他自身灵魂的、由贪婪、嫉妒、**、傲慢等负面情绪构成的、浑浊不堪的“罪孽”能量。

【……很脏。】

奈尔的意识流在伊芙脑中平静地响起，像一个美食家在评价一份变质的、令人作呕的食物。

【……需要……清理。】

“清理”？

伊芙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异变，便在托克玛的身上，发生了。

“啊——！”

托克玛突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他猛地从那张华丽的审判官座椅上摔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正在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脸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骇。

“不……不！那是什么？！滚开！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他疯狂地嘶吼着，身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

站在伊芙身后的两名净化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他们想要上前帮助自己的长官，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伊芙也同样在“看”着。通过奈尔的“视角”，她“看”到了托克玛此刻正在经历的一切。

奈尔并没有直接攻击托克玛的身体。

他所做的，仅仅是将被托克玛自己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些由他犯下的、早已被他遗忘的“罪孽”，从潜意识的海洋中，全部“打捞”了上来，然后，以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托克玛的精神世界里，他不再身处阴暗的地下室。

他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由金币堆成的山上。无数只惨白的手臂从金币的缝隙中伸出，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那是他曾经为了谋夺教会财产而害死的同僚的冤魂。

场景一转，他又置身于一间奢华的卧室。无数个妖娆美艳的女性身影，如同鬼魅般将他包围。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与圣女卢米娜有几分相似的、纯洁的微笑，但她们的身体，却在不断地腐烂、流脓。那是他利用职权之便，玷污过的那些修女和信徒们的怨念化身。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科林·托克玛。他正站在自己面前，用那双已经变得痴傻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在竞争审判官席位时，你要向主教告密，说我私下研究过禁忌魔法？”

贪婪、**、嫉妒、背叛……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被他用“为了神的光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所掩盖的、最肮脏、最卑劣的罪行，此刻都化作了最真实的、足以将他逼疯的恐怖幻象，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轮番上演。

这些，都不是奈尔创造出来的幻觉。

这些，全都是托克玛自己的记忆。

奈尔所做的，仅仅是撕掉了那层名为“自我催眠”和“虚伪”的遮羞布，让他**裸地、毫无保留地，去直面那个最真实的、也最丑陋的自己。

这，就是来自深渊的“审判”。

它不问善恶，不讲道德。

它只让你，见证你自己的罪。

“不……不是我……我没有……”托克玛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为了净化这个污秽的世界！我没有罪！我没有——！”

【……谎言。】

奈尔的意识流，第一次通过伊芙的链接，直接灌入了托克玛的脑海。

【……你的……‘光’……早已……被你的‘罪’……染黑了。】

这句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成了压垮托克玛精神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嘶吼。然后，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法挽回的疯狂与痴傻。

他停止了挣扎，缓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机械地、大声地“忏悔”着。

“我有罪……我贪婪……我为了三千金币，将主教的秘密卖给了他的政敌……”

“我有罪……我**……我玷污了修道院的见习修女玛丽……还告诉她那是神的恩赐……”

“我有罪……我嫉妒……是我陷害了我的弟弟科林，因为我嫉妒他的才华……”

他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每一句，都让那两名还保持着清醒的净化者，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一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内心最肮脏的秘密公之于众、状若疯魔的审判官，又看了看那个从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的公爵小姐。

一股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他们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诅咒”吗？

这哪里是什么诅咒！

这分明是……神罚！

一种比死亡、比圣火净化，要恐怖一万倍的、来自最古老神只的终极审判！

那股笼罩着整个地下室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缓缓地退去，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两名净化者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们终于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伊芙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续两次的精神对抗，让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明亮。

她走到依旧在不停忏悔的托克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托克玛审判官，”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现在，你找到你想要的‘真相’了吗？”

托克玛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那永无止境的忏悔地狱之中。

伊芙不再看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那两名净化者，看着她走来，竟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下意识地向两旁退开，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他们再也不敢直视这个女人的眼睛。

在他们眼中，她已经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审判的异端嫌疑者。

而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不可直视、不可冒犯的……深渊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