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引资的庆功宴余温尚在,凌云却已独自驱车驶向柳条沟。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碎石路,在寂静的山谷间发出刺耳的声响。道路两旁的玉米地稀稀拉拉,有些地块甚至已经荒芜,杂草丛生。
这条路去年才修通,可这质量......陪同的柳条沟村支书王德才叹了口气,话音未落,越野车猛地一颠,底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凌云望着窗外龟裂的水泥路面,眉头紧锁:这是民生工程,不是面子工程。路修成这样,群众怎么能没有意见?德才,这条路当时是谁负责施工的?
王德才支支吾吾:是、是镇上安排的施工队......
具体是哪家公司?监理是谁?凌云追问,语气严厉。
这个......王德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当时是张书记介绍来的施工队,说是县里有关系的......
凌云冷哼一声,没有接话,但把这个细节记在了心里。
车在村口停下。几个老人正蹲在斑驳的墙根下晒太阳,见有车来,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又继续低头打盹。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路边玩泥巴,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
老哥,今年的香菇收成怎么样?凌云蹲到一位老人身边,递了支烟。
老人接过烟,在鼻尖嗅了嗅,叹了口气:能怎么样?路不好,贩子都不愿来。价钱压得比成本还低,种得越多亏得越多。
另一个老人插话,语气里带着麻木:镇长,不是我们懒。种什么都卖不出价钱,年轻人全跑光了,就剩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颤巍巍地走过来:镇长,我认得你。上次你来过我们村,你说要带我们脱贫,可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这话像根针,深深扎在凌云心上。他握住老汉的手:老伯,您说得对。是我工作没做到位。不过请您相信,这次我们一定拿出真办法,见真效果。
在村委会简陋的办公室里,扶贫专干小王正在整理厚厚的台账。见凌云进来,连忙起身:镇长,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对全镇贫困户又过了一遍筛子。
说说最难的几户。凌云直接翻开台账,指尖在纸页上快速移动。
小王指着台账上的照片:马永福家最棘手。老娘常年卧床,他本人智力有些障碍...小王顿了顿,压低声音,简单的活计能做,可就是找不到出路。上次县里来检查,说他这种情况不符合低保条件,要把他们家清退出去。
为什么?凌云猛地抬头。
说他家有劳动力,不能享受低保。小王苦笑,可马永福那个情况,哪个工厂敢要他?
胡闹!凌云把台账重重拍在桌上,这是典型的形式主义!带我去看看。
马家的土坯房蜷缩在村子的最深处,墙体开裂处用塑料布勉强遮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屋子里,马永福正笨拙地给老母亲喂药,药汁顺着老人的嘴角流下,洒在打满补丁的被褥上。
镇、镇长......马永福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不停搓着衣角。
凌云环顾四周:开裂的土墙,灶台上半碗看不见油星的野菜,唯一值钱的是那盏昏暗的节能灯。这个家,穷得让人心酸。
永福,想不想干活挣钱?凌云突然问。
马永福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们、他们都说我傻......干不了活。
不傻。凌云拍拍他的肩膀,村里保洁员的活,你能干。
马永福的母亲挣扎着要坐起来,老泪纵横:镇长,您真是活菩萨啊!我这儿子虽然笨了点,可力气有的是。只要有人肯教,他什么活都愿意干!
离开马家,凌云当即在院子里开起了现场会。斜阳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众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精准扶贫不是往报表上填数字!他的声音在破败的院落里回荡,马永福这样的情况,光靠低保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要给他尊严!
村支书面露难色:镇长,公益性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经费......
经费我去争取!凌云斩钉截铁,但岗位必须这个星期落实。永福干不了复杂的,扫扫地总行吧?
行是行,就怕......
怕什么?凌云目光如炬,怕他干不好?那我们就要想办法让他干好!驻村工作队每天派人指导,就这么定了!
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凌镇长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众人回头,只见张明慢悠悠地踱步进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凌镇长,公益性岗位是有编制限制的。您这样随意安排,怕是违反了规定吧?
凌云面不改色:张书记来得正好。马永福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如果我们连这样的特困户都帮扶不了,还谈什么精准扶贫?
张明冷笑:扶贫要讲政策,讲规矩。要是每个领导都可以随意开口子,还要规章制度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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