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交腊月,县城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街道两旁的商铺挂起了红灯笼,行人的脚步也带着几分匆忙的喜庆。然而,林业局大楼里却依然是一派忙碌景象,年终总结、考核评比、来年计划,一项项工作压得人喘不过气。
凌云在局办公室的借调期已逾两月,他逐渐熟悉了这里的节奏,就像溪流中的一颗卵石,被水流冲刷得愈发圆润,却也深深感受到了水流的压力和方向。陈主任要求极高,一份材料修改三四遍是常事,但凌云毫无怨言,他知道每一次修改都是一次淬炼,让他跳出了林政科的业务视角,开始学着用局领导乃至县领导的目光去审视全县的林业工作。他起草的文件开始被陈主任修改得越来越少,偶尔还能得到一两句思路清晰把握准确的简短肯定。
然而,在这看似顺风顺水的借调背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却在凌云心底悄然滋生。这焦虑,并非来自工作的繁重,而是源于一次偶然的闲聊。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凌云刚整理完一份会议纪要,正准备送去陈主任办公室。推门进去时,只见与陈主任同屋的局长勤务员陈大哥正在整理文件,见凌云进来,扬了扬手中刚收到的人事科通知。
小凌啊,来得正好。陈大哥四十多岁,在局里工作多年,为人热情直爽,你看,年底又要搞薪级调整了。咱们这些事业工勤岗,熬的就是年头,涨的那几十块钱工龄工资,真赶不上物价哟。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凌云接过那份通知,目光在事业工勤人员工资调整办法那一行字上停留了许久。陈大哥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这两个月来沉浸在繁忙工作中的泡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在局办,他承担着与干部身份同事无异、甚至压力更大的文字工作,但在人事管理的序列里,他依然属于身份,职业发展的天花板触手可及——晋升渠道极其狭窄,薪酬待遇提升缓慢。无论他材料写得多好,能力多强,这个的标签,似乎就决定了他未来的路径只能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而非广阔的通途。
这种焦虑像一颗种子,落在心田,在繁忙工作的间隙悄悄萌芽。他开始留意周围同事的构成:局内的正式干部,要么是大学毕业后通过公考进来的公务员或者事业编,要么是拥有专业技术职称的事业干部。像他这样以工勤身份进来,还能借调到综合科室的,确实不多见。局里的工勤岗位多为司机、食堂厨师、水电维修技工等,从事的大多是辅助性、服务性工作,像他这样专门从事文字材料工作的确实少见。
周末,他带着这份难以排遣的困惑,买了两斤上好的茶叶和时令水果,来到了孙军家中拜访。孙家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屋内陈设简朴却整洁,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书架上堆满了林业专业书籍和文件资料。
孙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笑呵呵地把他迎进门:小凌来了就好,带什么东西!快进来,你婶子刚泡好了一壶金骏眉,正好尝尝。
孙军的爱人热情地端来茶点和水果,寒暄几句后就体贴地去了卧室,留给二人谈话的空间。
茶香氤氲中,孙军打量着凌云,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捕捉到了他眉宇间那缕藏不住的愁绪:怎么样,局办的大笔杆子,最近又雕琢出什么锦绣文章了?看你这样子,是遇到什么坎了?
凌云没有隐瞒,将自己在身份问题上的困惑和盘托出:孙叔,在局办干活,我觉着挺有劲,也能学到东西。可...可总觉得自己还是像个临时工,干的活和别人一样,但未来的路,好像一眼就望到头了。陈大哥说,工勤岗就是熬年头,涨点死工资。我...我不太甘心。
孙军静静地听着,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片刻后,他给凌云斟满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小子,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这几个月没白待,真正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了。这是好事,说明你长大了,不再是只管低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的技术员了。孙军语气深沉,你说得没错,在机关里,身份是道硬坎。工勤岗位,顾名思义,是以和为主,服务保障是核心。但你现在在局办干的,是综合、协调、参谋的活,这已经是和的范畴了。
他掏出手机,熟练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找出存在手机里的那份县里印发的《事业单位岗位设置管理实施意见》的电子版,放大其中一页,将手机递给凌云看:你看,事业单位分管理岗、专业技术岗、工勤技能岗。你现在是工勤技能岗,想有大发展,只有两条路:要么转岗,要么考走。
转岗?考走?凌云仔细看着那份文件。
孙军坐回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千钧,转岗,就是在局内部,寻找机会从工勤技能岗转为管理岗或者专业技术岗。但这需要有空缺的岗位编制,更需要有领导肯为你说话,难度很大。而且,转了之后,你的工资、晋升就按新的岗位序列来,天地就宽了。特别是专技岗,评职称——助理工程师、工程师、高工,一级一级往上评,工资待遇跟着职称走,不比行政领导差,凭的是真本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