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艾泽拉斯有个家 第76章 潜航二人行

“拜拜了您嘞，东部王国！”

林云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解脱感，看着透过那布满划痕和水渍的观察窗逐渐由浑浊转向幽暗的海水。阳光被无情地隔绝在上方，只留下深邃的蓝黑。

潜艇像一头年迈笨拙的金属海兽，内部充斥着零件摩擦的刺耳噪音、蒸汽管道有节奏的“噗嗤”漏气声，以及引擎那仿佛随时会咳出肺痨的低沉轰鸣。

它剧烈地摇晃着，每一次颠簸都让舱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但确实在坚定地下潜，在朝着开阔水域前进。

这一刻，林云仿佛已经闻到了菲拉斯海岸带着咸湿雾气和雨林草木的清新气息，看到了暗夜精灵哨兵佐拉看到他归来时那惊讶继而转为惊喜的笑容，甚至听到了他与塔恩共同照看的那个小家伙——小林磐，咿咿呀呀、蹒跚学步的模样。

他正手忙脚乱地对照着那本鬼画符般的《操作手册暨故障排除宝典》，试图理解“航向微调杆”和“深度平衡阀”之间那抽象的联系，并稳住这艘感觉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的“深水财宝号”。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熟悉，带着一丝压抑不住怒火与冰冷质感的女性嗓音，突兀地从他身后那堆杂物与阴影笼罩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看来，‘老骨头’先生不仅擅长装死和玩些见不得光的小把戏，还无师自通，精通地精工程学这种……高深莫测的学问？”

林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他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只见凡妮莎·范克里夫正环抱着双臂，以一种看似放松实则蓄势待发的姿态，斜倚在通往后方那个勉强能称之为“休息舱”的狭窄门框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棕色皮甲，红色的马尾辫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锐利得像两把刚刚淬过冰水的匕首，穿透潜艇内昏暗的空气，牢牢地钉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开。

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林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狂喜和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粉碎。他的潜逃计划自认为考虑周详，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推敲过，怎么会……怎么会让她摸上了船？！

凡妮莎似乎完全看穿了他内心的震惊与混乱，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从你开始突然变得‘积极’申请各种外出任务，还特别‘热心’地帮忙清点、并特别‘关心’高能燃料和某种特定型号的空气滤芯库存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个只求在兄弟会混口饭吃、对什么都显得漠不关心的落魄法师，怎么会突然对地精的破烂工程造物和这些特定物资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

她的目光扫过控制台旁边那个林云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背包，里面露出的硬面饼包装上，迪菲亚内部后勤处特有的、粗糙的标记清晰可见，“……更不用说，连跑路时吃的口粮，都舍不得花心思自己去弄，直接顺手牵羊拿了兄弟会的特供品？‘老骨头’，你的谨慎去哪里了？”

林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发现自己那套精心维持了数月的“人畜无害”、“落魄可怜”的伪装，在凡妮莎这连珠炮般的质询和洞察秋毫的目光面前，彻底土崩瓦解，显得如此可笑。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心虚：“呃……这个……小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想找个绝对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潜心研究……研究一些比较冷门的魔法……”

“研究魔法需要偷窃并驾驶一艘来路不明、随时可能爆炸的地精潜艇？需要处心积虑地伪造自己的死亡，金蝉脱壳？”

凡妮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近，狭小的空间使得她的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收起你那套骗人的鬼话！‘老骨头’，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你究竟是谁？暴风城派来的、演技高超的探子？还是某个贵族秘密拳养的、拥有奇怪能力的杀手？或者……是别的什么更见不得光的东西？”她的质问一句紧似一句，目光如炬，不容闪躲。

潜艇内部空间极其狭小，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林云几乎能闻到凡妮莎身上那混合着淡淡火药味、皮革味以及一丝属于少女的、却被刻意掩盖的清新气息。

他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思考着所有可能的对策。灭口？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决了。且不说他内心深处那点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或者说，单纯觉得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下杀手过于下作），更重要的是，在这艘结构不明、脆弱得像鸡蛋壳的铁皮棺材里动手，任何剧烈的能量冲突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纯属自寻死路。

坦白？那就更不行了，难道要直接说“你好，凡妮莎小姐，实不相瞒，我是一位深渊领主在物质位面的‘投影产物’，曾被迫与深海娜迦虚与委蛇，现在同时被暴风城官方和一头潜伏的黑龙公主惦记着”？

就在他进退维谷，额头几乎要渗出冷汗（尽管潜艇内温度很低）之际，仿佛是为了印证凡妮莎关于“随时可能爆炸”的评价，“深水财宝号”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癫痫发作般的颠簸！

操作台上，原本就闪烁不定的十几个指示灯像是集体发了疯，疯狂地明灭闪烁，然后伴随着一连串“噼啪”的轻微爆响，超过一半的指示灯彻底熄灭，陷入黑暗！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变成了如同垂死病人喉咙里卡着痰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和怪响，潜艇前进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甚至开始有失控下沉的趋势！

“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凡妮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险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紧紧扶住了冰冷的金属舱壁才稳住身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一丝真实的惊慌。

林云此刻也顾不上解释和伪装了，求生本能让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手忙脚乱地抓起那本救命（或者催命）的手册，手指有些颤抖地快速翻找着，嘴里语速极快地念叨着：“故障……故障……找到了！第十七种，‘引擎间歇性罢工，伴有剧烈异响和少量黑烟（如果大量黑烟请参考第十五条：立即弃船！）’……处理方法……用力拍打主引擎舱外部盖板三到五次，并……并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咒骂地精工程师的祖宗十八代，以表达对其拙劣工艺的强烈不满？……” 念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方法荒谬绝伦。

凡妮莎闻言，脸上那丝惊慌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你他妈在逗我？”和“我们死定了”的表情所取代：“……？？？”

林云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他按照手册指示，踉跄着扑到驾驶舱后方那块标注着“引擎检修（非专业人士勿动！）”的金属隔板前，用尽力气“砰砰砰”连捶了好几下，震得手骨发麻。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用通用语、夹杂着几句从兽人俘虏那里听来的粗话，以及他血脉中自带、但极少动用的几句蕴含着混乱意志的恶魔语，将地精工程师的智商、职业道德、审美水平乃至其可能存在的家族谱系，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充满“创意”的猛烈“问候”和抨击。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或者说，地精科技就是这么不可理喻），这荒诞的方法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引擎那垂死的咳嗽声和怪响竟然真的渐渐平息了下去，虽然运转起来依旧杂音不断，像是肺痨患者勉强恢复了呼吸，但总算重新提供了稳定的推力，那些熄灭的指示灯也有一小半颤颤巍巍地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

险情暂时解除，两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在这寒冷的深海中，后背竟然都惊出了一层薄汗。在狭窄得几乎能听到彼此心跳的空间里，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之前紧张对峙的尴尬微妙地交织在一起，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看来，”凡妮莎率先打破了这令人不适的沉默，语气比起刚才的冰冷质问缓和了不少，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意味丝毫未减，“在找到更可靠的交通工具，或者这堆破烂彻底散架、把我们变成海底遗迹之前，我们暂时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这糟糕的环境，继续道，“那么，在这艘破船决定把我们带到某只海怪的餐桌上之前，你是不是该说点实话了？比如，我们这趟意外的‘潜航’，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林云看着凡妮莎那双执拗、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关于目的地这一点，无论如何是瞒不住了，至少这部分必须坦白。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仿佛这样能揉出点智慧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卡利姆多。”他言简意赅地坦白，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要回家。”

“家？”凡妮莎纤细的眉毛挑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怀疑，“你在卡利姆多有家？可你之前的故事里，你是个被暴风城贵族迫害、在东部王国无亲无故、走投无路才加入我们的可怜虫……”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

“那是我编的。”林云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了最初的谎言，但他巧妙地模糊了关键细节，“我在菲拉斯有个……小地方。算是个农场吧。”他避开了“与暗夜精灵哨兵和人类老兵同居”以及“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小孩”这些过于复杂的信息。

凡妮莎紧紧盯着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直接读取他的思想，似乎在仔细判断这句话背后有多少真实性。良久，她忽然转移了话题核心，问出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加入迪菲亚？以你隐藏起来的这些……本事，你完全可以在艾泽拉斯找到更多、更好的藏身之处，或者换取更优越的生活。”

林云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苦笑，这其中倒有七八分是真话：“为了躲麻烦。天大的麻烦。主要就是来自暴风城的麻烦。”这确实是核心原因之一。

凡妮莎沉默了。她联想到最近几个月暴风城不寻常的戒严和盘查，联想到军情七处似乎在某些区域加大了活动力度，再结合那些关于一个“光头煞星”在暮色森林活动的、语焉不详的传闻，以及林云此刻展现出的、与她所知任何流派都不同的诡异能力（能干扰狼人，能悄无声息潜入粮仓，还能用奇怪方式“修好”地精潜艇）和此刻近乎坦白的姿态，心中似乎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模糊但合理的轮廓——一个身怀绝技（或者邪术）、掌握着某些秘密、可能因某些原因被联盟高层甚至是更强大的势力追捕、不得已才藏身于迪菲亚这种鱼龙混杂之地的……强者或者麻烦人物。

她的眼神变幻不定，内心的天平在权衡、在算计。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非同寻常的决心，她的表情重新变得冷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与她年轻面容不符的决断力。

“好吧，‘老骨头’，或者 whatever your real name is.” 凡妮莎深吸了一口充满机油和金属味的空气，郑重地开口，“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过去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烦，背后藏着多少秘密。但现在，事实是——你利用兄弟会的信任，偷窃了兄弟会的物资，还试图悄无声息地拐跑兄弟会的一名……重要资产（她看了一眼自己）。这笔账，我们得好好算一算。”

林云心里一紧，知道正题来了。

但凡妮莎话锋陡然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属于商人和战略家的精明：“不过，看在你刚才用那种……独特的方式，‘修好’了这玩意儿，暂时保住了我们俩小命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控制台上那个格外醒目、被一个透明盖子罩着的、标注着“紧急上浮！！！（警告：极大概率引发爆炸或解体）”的鲜红色按钮，“第一，我现在就按下这个按钮，我们强制上浮，不管结果是被炸上天还是浮到某个巡逻队的炮口下。然后，我会想办法脱身，并把你的行踪和身份（我知道的这部分）卖给暴风城，想必能换到一笔不菲的赏金。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林云脸色微变，他能感觉到凡妮莎不是在虚张声势。

“第二，”凡妮莎没有给他太多思考时间，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目光灼灼，如同发现了巨大商机的风险投资家，“你发挥你的‘运气’和……能力，确保这艘破船，安全地把我送到卡利姆多。

作为回报，我不仅对你之前的潜逃和盗窃行为既往不咎，还可以利用迪菲亚的资源，帮你掩盖行踪，处理掉东部王国这边的首尾。

甚至……”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在你抵达卡利姆多后，如果你需要某些‘帮助’，比如信息，或者一些……不那么方便通过正规渠道获取的资源，我，以及迪菲亚兄弟会，或许可以成为你的一个‘选择’。

毕竟，我们在卡利姆多，特别是棘齿城和塔纳利斯一带，也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业务往来’和人脉。”

林云彻底愣住了。他预想过被发现的无数种后果，包括战斗、被俘、甚至死亡，但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盟友？或者说，是一个比单纯被追捕更复杂、更精明的“麻烦”打包送上了门？

他看着凡妮莎，女孩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与她父亲埃德温·范克里夫如出一辙的、敢于在绝境中豪赌的魄力与野心。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在认真地做一笔交易，一笔将眼前危机转化为潜在利益的交易。

在这艘依旧摇晃颠簸、前途未卜、如同巨大棺材般的地精潜艇里，一场意外的邂逅与对峙，迫使两个各自背负着沉重秘密与命运的人，达成了一项建立在相互需要和巨大风险之上的、脆弱的战略同盟。

林云的大脑飞速权衡着利弊。拒绝？几乎等于选择同归于尽或落入暴风城之手。接受？意味着他需要暂时与这位精明过人的女继承人同行，并且欠下迪菲亚一个人情，未来可能被卷入更多的麻烦。但相比之下，接受显然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生路，而且确实可能带来一些便利。

他无奈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向着凡妮莎伸出了手：

“成交。不过，凡妮莎小姐，我必须事先声明，驾驶这玩意儿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它能不能撑到卡利姆多，半路上会不会再次罢工或者直接散架，我可不敢做任何保证。我们的命运，现在真的栓在这堆地精破烂上了。”

凡妮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女孩的掌心有些粗糙，力道不小，显示着她并非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是你的‘运气’更胜一筹，还是这地精造物的‘传统艺能’会最终得逞。合作愉快，‘老骨头’先生。”

就这样，通往卡利姆多漫长而危险的潜航路上，多了一位意外的乘客、监督者兼潜在的合作伙伴。

林云期盼已久的归家之旅，注定了不会如他想象般平静。而凡妮莎·范克里夫，这位迪菲亚兄弟会年轻的女继承人，怀揣着复仇的火种与重建组织的野心，踏足卡利姆多这片广袤而充满机遇的新大陆，又将在这里掀起怎样的波澜？

只有时间，和无尽之海深不可测的洋流，才能给出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