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十八章:齿轮间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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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密的钢针,无情地抽打着福煦路坑洼不平的路面,腾起一片灰蒙蒙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区特有的铁锈、机油和劣质煤炭燃烧后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气味。陆连奎裹紧湿透的呢绒大衣,枯瘦的身影在雨幕中如同一块移动的墓碑。他身后跟着四个心腹华捕,个个面色凝重,手按腰间短枪,靴子踩在浑浊的积水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目标清晰而冰冷地悬在陆连奎心头——大昌机械修理厂。这家占据了福煦路中段近半条街的厂子,从外面看,不过是片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由几栋结构笨重的红砖厂房和一座冒着滚滚黑烟的烟囱组成的庞大怪物。生铁铸造的厂门紧闭着,上面用油漆刷着厂名,油漆在雨水的冲刷下剥落得斑斑驳驳。
“督座,就是这儿。”一个叫老崔的华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压低声音,指着那扇紧闭的铁门,“绕到后面看过,墙得有两人高,顶上还插着碎玻璃碴子,硬闯动静太大,惊了蛇就不好了。”
陆连奎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铁门和两侧高耸的围墙。墙头上那些参差不齐、闪着寒光的碎玻璃,在雨水中更显狰狞。他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金属粉尘和机油味,与霞飞路死胡同里那具攥着半枚铜钱、喉舌尽碎的尸体散发出的血腥气和劣质烧刀子味,在脑中形成了诡异的交织。指甲缝里的黄铜碎屑,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铸造、打磨、组装…只有这种地方,才能让那种新鲜的、带着棱角的铜屑出现在一个“酒糟鼻驼背”的指甲缝里!那老酒鬼死前,必然来过此地,或者接触过从此地出去的人!
“敲门。”陆连奎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
“砰!砰!砰!”沉重的拍门声在雨声中突兀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里面一阵死寂,仿佛这巨大的厂房只是一具空壳。过了足有半分钟,铁门上才“哐啷”一声打开了一个巴掌大小、只能看见眼睛的方形窥视孔。一只布满红血丝、充满警惕和浓浓睡意的眼睛出现在孔洞后面,操着浓重的苏北口音粗声问:“谁啊?大下雨天的,歇工了!有事明天再来!”
“麦兰捕房!”老崔上前一步,掏出铜质的巡捕证,用力拍在窥视孔前,“陆督察长亲自查案!立刻开门!延误者同罪论处!”
“巡捕房?”里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陆…陆督察长?”那只眼睛瞬间瞪大了,在证件和陆连奎那张阴沉似水的脸上慌乱地扫了几个来回。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金属碰撞声和链条滑动的刺耳噪音,沉重的铁门终于“嘎吱嘎吱”地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后是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油污工装、身材矮壮的看门汉子。他搓着手,脸上挤出极不自然的讨好的笑容,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般躲闪着:“督察长…您…您老怎么冒雨亲自来了?快…快请进!只是厂里脏乱得很,到处都是铁疙瘩油渍,您小心脚下…”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紧张地让开通道。
陆连奎一言不发,带着手下鱼贯而入。一踏入厂区,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金属粉尘、机油、煤烟、汗臭和隐约铁腥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噪音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至,淹没了外面的雨声——那是巨大齿轮啮合转动发出的沉闷轰鸣、蒸汽机活塞往复撞击的铿锵巨响、锻锤砸在炽热铁块上爆出的震耳欲聋的“铛!铛!”声,以及金属切割时刺耳无比的尖锐嘶鸣。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在这高阔的厂房穹顶下疯狂震荡回旋,冲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厂房内部空间巨大,光线昏暗。几盏高悬的、蒙着厚厚油污灰尘的汽灯散发出昏黄浑浊的光线,勉强照亮下方如同钢铁丛林般的景象。巨大的蒸汽机喘着粗气,带动着连接各处的传动轴和密密麻麻的皮带轮高速旋转,发出“呼呼”的破空声。巨大的机床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切削着金属,溅射出刺眼的火星。角落里,烧得通红的锻炉吞吐着灼人的热浪,几个赤着精壮上身的汉子挥舞着沉重的锤子,汗水和油污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空气中,肉眼可见的金属粉尘在光线下飞舞,如同永不停歇的灰色雪片,落在任何暴露的物体表面,包括人的头发、眉毛和汗湿的皮肤上。
陆连奎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这片嘈杂、混乱、充满原始工业力量和汗水的环境中快速扫描。他刻意避开了那些体型庞大、运转轰鸣的主设备区,脚步沉稳却带着明确的方向性,径直朝着厂房深处一个相对安静、堆积着大量半成品金属零件、废旧机床和修理工具的角落走去。那里光线更暗,油污更重,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有别于其他区域的铜腥气。
看门汉子小跑着跟在后面,额角的冷汗混着油污往下淌,声音发颤地解释:“督察长…那边…那边是堆放废料和修理零活的地方,又脏又乱,都是些铜匠、钳工的活儿…您要查什么?小的给您找管事的来?”
陆连奎根本不理会他。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角落里一个背对着门口、正伏在一张堆满工具和铜件的工作台上忙碌的身影。那人身材矮小精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铜绿和机油污渍的工装,背微微佝偻着。工作台上方吊着一盏功率稍大的工作灯,昏黄的光线集中投下,照亮了他那双沾满铜屑油污、却异常稳定灵活的手。他正用一把细小的锉刀,全神贯注地打磨着手中一个精巧的、闪着黄橙橙光芒的铜制构件。随着他手腕精准而稳定的动作,金色的细碎铜屑簌簌落下,在他脚下已经积了一层浅浅的黄褐色粉末。
陆连奎无声地走近,他的脚步落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停在距离那铜匠背后不到两步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工作台和那个佝偻的身影。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
铜匠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锉刀在铜件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
陆连奎抬起手,轻轻拈起工作台边缘散落的一小撮铜屑。冰冷的金属粉末触感再次传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轻易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轰鸣,直刺那铜匠的耳膜:“打磨这玩意儿,手要是不稳,心要是不静…可是要出人命的,对吧?”
“沙…”锉刀声戛然而止!铜匠佝偻的背影瞬间僵硬,如同被瞬间冻结!他握着小铜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没有回头,肩膀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锻锤的铿锵巨响和蒸汽机的轰鸣,更加衬托出这片角落死一般的寂静。
陆连奎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贴到了铜匠的脊背上。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射出刀子般冰冷的寒光,紧紧盯着铜匠后颈窝渗出的细密冷汗珠,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和压迫:“一个酒糟鼻子、驼着背、整天离不开劣质烧刀子的老酒鬼…昨天,或者今天凌晨,是不是来找过你?”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酒糟鼻驼背老酒鬼”这几个字在对方脑中炸开,“他指甲缝里,沾满了跟你台子上…一模一样的铜屑!新鲜的!”
铜匠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手中的那个小铜件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堆满工具和金属碎屑的工作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他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
这是一张被生活磨砺得异常粗糙的脸,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金属粉尘嵌入毛孔留下的灰暗斑点。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稀疏,沾满了铜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和绝望,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嘴唇哆嗦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鬓角渗出,混着油污和铜屑滚落脸颊。
这副表情,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回答了。他就是那个接触点!那个连接着霞飞路死胡同里那具碎尸与冰冷精密“盘龙钥”的关键一环!
“他找你做什么?”陆连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重重砸下,“说!”最后一个字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裸的死亡威胁。
铜匠被这声厉喝吓得浑身剧烈一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双手慌乱中撑住了身后的工作台。他眼神涣散,惊恐地扫过陆连奎和他身后几个面色冷硬、手按枪套的华捕,最后目光落在陆连奎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深眸上。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带着哭腔、破碎不堪的名字:“是…是孟…孟老板手底下…管事的…张管事…让…让老汉…给…给修理个…要紧的铜匣子…还…还让老汉…按…按他的意思…在匣子内壁上…刻了几个…古怪的记号…”
“孟老板?哪个孟老板?!”陆连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近乎狂喜的凛冽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前倾身体,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几乎要扼住铜匠的咽喉,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压迫而微微发颤,“姓孟的在哪里?!那个铜匣子呢?!张管事呢?!说!!!”
“匣子…匣子…”铜匠被这骇人的气势逼得连连倒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机床床身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慌乱地在周围扫视,仿佛害怕某个看不见的鬼影突然跳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昨…昨天下午…张管事…那个酒糟鼻…亲自…亲自来取走了…用…用个蓝布包袱裹得严严实实…孟…孟老板…老汉…老汉真的不知道啊…都是张管事…都是他…”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脸上血色尽褪,猛地指向厂房深处一条堆满废弃管道和零件的黑暗通道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挂着“物料间”牌子的旧木门,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形:“张管事…他…他的铺盖卷…他睡觉的东西…都…都在那屋…他有时候…不回…不回他租的房子…就…就睡厂里…”
话音未落,陆连奎的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老崔!带人守住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其他人跟我来!”他厉声命令,脚步丝毫不停,朝着那扇黑洞洞的“物料间”木门猛冲过去!孟鹤年!张管事!铜匣子!盘龙钥的藏处!通往宝库的最后一道关卡!线索就在这里!就在这扇门后!
“砰!”一声巨响,陆连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抬脚狠狠踹在那扇薄薄的旧木门上!门板应声向内碎裂崩开,木屑纷飞!
一股浓烈的霉味、灰尘味、汗馊味和刺鼻的药水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借着从破门洞透进的厂房昏暗光线,可以看清这只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隔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废弃的扳手、沾满油污的棉纱团、生锈的链条、几个空机油桶、几捆发黄的旧报纸……靠墙歪斜着一张破旧的铁架子床,上面胡乱堆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散发着浓重体臭和汗酸味的破棉被和一个瘪了一半的稻草枕头。
陆连奎一步踏入,浓烈的怪味让他眉头紧锁。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飞速扫过狭窄的空间——地面布满灰尘和脚印,墙角结着蜘蛛网…那张破床…他猛地掀开那床散发着恶臭的破棉被!
棉被下空空如也!只有一团团发黑的、板结的棉絮和一些碎稻草屑。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陆连奎的心脏!太干净了!除了被子,没有任何个人物品!一个长期在此栖身的人,怎么可能连一件换洗衣物、一个喝水杯子都没有?!这分明就是个伪装过的落脚点!
就在他目光死死盯住那张空床的铁架,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夹层或暗格时——
“督座!看地上!”一个跟在后面冲进来的华捕突然惊叫一声,指着铁架子床底下的阴影角落!
陆连奎瞬间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投向那片黑暗。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赫然有几道被匆忙拖拽过的痕迹!痕迹的方向,直指物料间最深处、被一堆高高摞起的空木箱几乎完全遮挡的墙角!
陆连奎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猛地起身,不顾扬起的灰尘,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一个华捕,疾步冲到那堆木箱前!木箱很轻,是空的!他用力将最前面的几个箱子粗暴地扯开!
后面露出的墙角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华捕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墙角的地面上,赫然被人用利器或者粗糙的砖石,在厚厚的积尘下,深深地刻划出了一个歪歪扭扭、却又无比清晰的地址:
福煦路 187号
字迹潦草混乱,刻划的力道极深,边缘还带着明显的、被指甲反复抠刮过的痕迹!显然是刻字者在巨大的恐惧和紧迫之下,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留下的标记!这绝不是张管事那种人能留下的字迹!痕迹非常新,绝对是最近几小时内留下的!
187号!福煦路187号!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这就是指向孟鹤年或其党羽下一个巢穴的关键坐标!是张管事在取走铜匣子后,预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仓惶逃回这里,在被人追杀的绝境中,留下的最后线索?还是另有其人?!
陆连奎死死盯着那串仿佛浸透着绝望的数字,深陷的眼窝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那个被两个华捕死死反拧着胳膊、瘫软在物料间门口、抖如筛糠的铜匠!
“福煦路187号!是什么地方?说!”陆连奎的声音如同地狱刮起的阴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铜匠被这目光刺得魂飞魄散,他惊恐地看了一眼墙角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又对上陆连奎那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嘴巴徒劳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嘶鸣,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痉挛。他猛地伸长脖子,像是要竭力呼喊什么,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救光芒,死死地盯住陆连奎!
“是…是…”铜匠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突然!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极其细微的、若有似无的杏仁苦味,极其突兀地在他剧烈张合的嘴巴附近弥漫开来!他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球可怕地凸起,眼白上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紧接着,他全身的肌肉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筋骨,剧烈地抽搐痉挛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像是骨头被强行捏碎的恐怖闷响!大股大股泛着诡异粉红色泡沫的粘稠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大张的嘴巴和鼻孔里狂涌而出!他凸起的眼球死死盯着陆连奎,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骇、痛苦和最终凝固的绝望,随即,眼中的光芒如同熄灭的蜡烛般迅速黯淡下去!
“扑通!”一声闷响,铜匠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般,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他的四肢还在神经质地轻微抽搐,但生机已然断绝!
剧毒氰化物!见血封喉!
陆连奎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沿着脊柱直冲头顶!
那细微的杏仁苦味犹在鼻腔萦绕!
灭口!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距离他不到五步的地方!对方不仅精准地掌握着他的行踪,甚至能在他重重包围的捕房精干包围中,悄无声息地对关键人证实施如此迅捷、如此狠毒的灭口!
对方的渗透力和狠辣程度,远超他的预估!孟鹤年!这只老狐狸的影子,已经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了上来!
“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准动!”陆连奎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震得狭小的物料间嗡嗡作响!他猛地蹲下身,不顾尸体嘴角还在涌出的粉红色泡沫,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捏开铜匠冰冷僵硬的嘴巴!
他要找!找那致命的毒物来源!哪怕只是一点残留的痕迹!
就在他手指触及冰冷牙齿的瞬间,借着破门外透进的昏暗光线,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铜匠那沾满粉红色泡沫和铜绿色碎屑的肮脏工装领口内侧,紧贴着颈动脉的位置,极其隐蔽地别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黝黑无光的金属小圆钮!那圆钮只有米粒大小,边缘异常光滑,此刻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润的反光!
陆连奎的手指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一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暗器?毒针发射机关?!
对方根本不需要靠近!杀人于无形!这绝不是江湖手段!这是极其专业的特工刺杀装备!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巨大危机感,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将陆连奎淹没。他看着地上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