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一章:残躯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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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苏州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腐烂水草、破碎木板和刺鼻的工业油污,重重地拍打在陈树几乎失去知觉的脸上。每一次涌动都像巨浪在将他向下拖拽,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穿透他破烂的单衣,狠狠扎进那些被撕裂的伤口深处。剧痛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乏感,如同铅块灌注四肢百骸。每一次试图划水的动作,都微弱得几近于无,浑浊腥臭的河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身后那片废弃水厂巨大的阴影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渐渐沉入河岸线之下。
铁梯…爬上来…跳进冰冷的激流…剧烈的冲击差点让他当场昏厥…随波逐流…不知漂了多久…
生的本能还在支撑着他,让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着一块漂浮的破木箱板碎片,如同抓着救命稻草。沉重的身体全靠这点微弱的浮力勉强支撑,头颅在水中沉沉浮浮。
岸上,远处隐隐传来人声,如同鬼魅的呼唤,又被风撕扯得模糊不清。几点微弱的手电光柱在靠近水厂出口的河岸上游慌乱地扫视着水面,光束在漂浮的垃圾和浑浊的水面上跳跃不定,显然是在搜索。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周爷的命令…” 风声送来了断断续续的咆哮,是周雄的手下!他们封锁了上游!
陈树的心脏猛地一抽,如同被冰冷的铁钳夹紧。他立刻停止了任何动作,将头埋得更低,整个身体紧紧贴着那块破木板,几乎完全没入污浊的水中,只留下鼻孔艰难地在水面以上汲取一丝微薄的空气。伤口浸泡在污水里的刺痛感反而让昏沉的神智有了一丝清醒。
不能被抓到!王嫂用命换来的油纸包…还在怀里!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心口,是他最后的希望!
水流裹挟着他,无声无息地向下游漂去。岸上搜索的手电光柱越来越远,喧嚣的人声被哗哗的水流声取代。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失血造成的眩晕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冰冷刺骨的河水仿佛变成了温暖的摇篮,意识一点点沉入粘稠的黑暗…
不行!不能睡!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尖锐的剧痛混合着满口的血腥味,硬生生将即将坠落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拽回一丝清明!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他艰难地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在熹微的晨光中辨认着两岸模糊的轮廓。左岸是工厂连绵的灰黑高墙,巨大的烟囱指向灰白的天空;右岸则是显得破败凌乱的棚户区,低矮的屋檐挤挤挨挨地一直延伸到水边,一些木桩支撑的简陋栈桥伸入河中。一些早起的船夫已经在栈桥边收拾着乌篷小船,准备一天的营生。
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一条半朽的驳船斜斜地插在淤泥里,船体锈蚀斑驳,像一个被遗弃的巨大棺材。船边,一个穿着破旧夹袄、头发花白的老艄公,正背对着河水,佝偻着腰,费力地整理着一张破渔网。
片刻的挣扎后,求生的**压倒了所有疑虑。陈树集中起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猛地蹬水,借助水流的推送,奋力朝着那艘破船的方向斜插过去!每一次动作都扯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近了!更近了!
浑浊的水花溅起,终于引起了老艄公的注意。他疑惑地转过身,浑浊的老眼看向水面。
“噗…” 一个**、如同水鬼般的身影猛地从水面下冒出来,一只冰冷、布满血污和泥泞的手,死死抓住了破船边缘一块摇晃的船板!
老艄公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跌坐在地,惊恐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浮尸”!“你…你是人是鬼?!”
“老…老伯…救…” 陈树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泥浆、血污和河水,嘴唇冻得乌青,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被…被仇家追杀…求您…给条活路…” 他眼中那濒死绝望的哀求,是如此真切,震撼人心。
老艄公惊骇地看着这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年轻人,看着他身上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尤其是左肩上那恐怖的撕裂伤,那绝不是普通争斗能造成的。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这世道,救人往往惹祸上身。
就在这时,上游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哨声!紧接着是几声隐约的枪响!显然是周雄的人发现了线索,正沿着河岸向下游扩大搜索范围!
哨声如同催命符,瞬间击碎了老艄公的犹豫。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决断,猛地低吼一声:“快!爬上来!” 同时伸出枯瘦但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陈树冰凉刺骨的手腕!
陈树几乎是靠着老艄公的拉拽,才将沉重的、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点点从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拖上了驳船湿滑的甲板。冰冷的污水从他身上哗哗流下,在污秽的船板上迅速洇开一大片。
“躲进舱里去!”老艄公急促地低语,动作却异常麻利。他一把扯过船板上堆积的一张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破旧的湿草席,不由分说地将陈树从头到脚紧紧裹住,又胡乱抓起旁边散落的破渔网、烂麻绳和一些废弃的杂物,一股脑儿地堆在草席之上。
陈树立刻蜷缩起身体,如同回到母体的胎儿,最大限度地减少暴露的体积。浓烈的鱼腥味、霉烂的草席味和污水的气息混合着涌入鼻腔,呛得他几乎窒息,伤口被草席粗糙的边缘摩擦,带来阵阵锐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老张头!一大早吵吵什么呢?”左岸工厂高墙上的一个了望口,一个穿着灰色工装、帽檐歪戴的巡厂警卫探出头来,不耐烦地朝这边吼道。
“没啥!没啥!捞上来个死狗,晦气!正准备扔远点呢!”老艄公抬起头,脸上堆起卑微讨好的笑容,对着岸上大声回应,粗糙的手指着草席包裹的那一团,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厌恶。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船桨,看似随意地拨动水面,让破船缓缓驶离岸边,顺流向更下游的方向漂去。
岸上的警卫骂骂咧咧地缩回了脑袋。
驳船在浑浊的河水中缓慢漂移。透过破烂草席的缝隙,陈树能看到岸上的景象在缓缓后退。几队穿着黑色短打、手持短枪棍棒的身影,正沿着苏州河的左右两岸快速向下游奔跑、搜索,凶戾的目光扫过河面每一处可疑的漂浮物和水岸相接的角落。枪口的寒光在渐亮的晨光中偶尔一闪。他甚至能辨认出周雄那高大壮硕的身影,如同暴怒的熊罴,在右岸远处的一个栈桥边暴躁地指挥着手下,吼声隐隐传来。
每一次驳船摇晃靠近岸边,每一次岸上的人影和视线掠过这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陈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身体的颤抖几乎要冲破意志的束缚。裹身的湿草席冰冷刺骨,如同裹尸布,但此刻却是他唯一的屏障。
老艄公佝偻着背,看似在整理渔网,浑浊的眼睛却警惕地瞟着两岸。他不动声色地用船桨调整着方向,尽量让船贴着河心水流湍急处漂行,避开那些栈桥和浅滩。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次水流冲刷船体的声音,都像是催命的鼓点。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岸上搜索的黑影和喧嚣声,终于被抛在了后方,渐渐稀疏、模糊,最终消失在蜿蜒的河道拐弯处。
陈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虚脱感混合着失血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至。
“娃…娃子?”老艄公沙哑的声音带着试探,他轻轻拨开陈树头上覆盖的部分杂物。
陈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而晃动,老艄公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虚幻。他想开口说句感谢,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杂音。
“唉…造孽啊…”老艄公看着陈树这副惨状,深深叹了口气,皱纹里刻满不忍。他俯下身,用枯瘦的手臂用力,将陈树沉重的身体艰难地挪进仅有的一点干爽的破船船舱深处。“撑住…老头子带你…找个能喘气的地儿…”
陈树彻底失去了意识。最后的感知,是船身在浑浊河水中的摇晃,如同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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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前厅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尚未散尽。皮埃尔探长那句如同冰封利刃的质问——“你和那个携带帝国重要情报的逃犯陈树…到底是什么关系?!”——还在梁柱间嗡嗡回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诡异的沉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杜月笙那张不动如山、却又暗潮汹涌的脸上。
杜月笙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指控只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清风。他左手拇指缓缓捻动着右腕上那串温润的佛珠,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嗒…嗒…”声,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刚才痛斥巡捕房时的震怒余韵。然而,他眼角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全场——雷诺那双鹰隼般锁定天花板的眼,皮埃尔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狞笑,阿炳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袖口,还有那些被震慑住的巡捕和蠢蠢欲动的记者…
电光火石间,杜月笙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具讽刺意味的冷笑。
“哈哈哈!”笑声不大,却异常清晰地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荒谬的嘲弄。“皮埃尔探长,你这一顶通缉犯同党的帽子,扣得可真是又大又沉啊!”他迎着皮埃尔那凌厉的目光,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向前稳稳迈出一步,站在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中心,渊渟岳峙。
“陈树?”杜月笙微微侧头,像是在记忆中费力搜寻这个名字,“哦…那个大闹了日本海军俱乐部、据说捅了天大篓子的愣头青?法租界大街小巷贴满了他的画像,赏格高得吓人。”他摊开双手,脸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无辜,“这样的人物,我杜某人躲都躲不及,生怕惹上一点腥臊!怎么到了探长嘴里,倒成了和我有关系?还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他摇着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荒谬!实在荒谬!”
他猛地抬手,食指笔直地指向皮埃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皮埃尔探长!你们法租界巡捕房抓不住正主,被那陈树耍得团团转,从虹口追到下只角,又从下只角追到这苏州河边!现在人跑了,面子挂不住了,就想拿我杜月笙来顶缸?就想把今晚你们失职无能酿成的爆炸、纵火、治安混乱这一笔笔烂账,都扣到我头上?!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这番连消带打、铿锵有力的反驳,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皮埃尔的指控扭转成了巡捕房无能推诿的闹剧!原本被皮埃尔那声质问震慑住的人群瞬间哗然!那几个记者更是兴奋得双眼放光,手中的相机快门按得噼啪作响!杜月笙的质问,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围观市民和记者最敏感的神经上!
皮埃尔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杜月笙的反击精准、狠辣,且极具煽动力!他感到自己精心营造的突破口,正被对方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汹涌的舆论压力强行堵死!“杜先生!你休要混淆视听!我们…”
“我混淆视听?”杜月笙厉声打断,猛地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洪亮如同滚雷,“诸位!我问你们!今夜爆炸起火,是我杜家自己埋的炸药点的火吗?是我杜某人请那陈树来炸自己家门的吗?!”他猛地指向一片狼藉的现场,“看看!看看我杜家的损失!再看看——”他目光如电,刷地射向地上那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巡捕的尸体,“看看为了你们巡捕房情报失误、指挥不当而白白送命的兄弟!我杜月笙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最后那句毒誓,掷地有声!配合着现场的惨状,瞬间将杜月笙置于受害者和仗义执言者的双重高地!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和叹息声。
皮埃尔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金星直冒!他被杜月笙这番颠倒乾坤、义正辞严的表演堵得哑口无言!所有的疑点,在对方制造的汹涌民心和绝对的“受害者”姿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知道,现在强行搜查,绝对会成为引爆更大冲突的导火索!杜月笙巴不得他动手!
就在这僵持不下、皮埃尔几乎要被怒火和憋屈吞噬的关口——
“呜——呜——”
尖锐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布帛般刺破了听雨轩内外紧绷的空气!数量黑色的警用轿车,引擎疯狂咆哮着,蛮横地撞开围观的人群,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了听雨轩大门外!
车门“砰砰”打开!
十几名荷枪实弹、身穿黑色制服、气势远比普通巡捕凶狠精悍的法国巡防队队员跳下车!他们动作迅捷,二话不说,立刻在听雨轩大门外形成一道刺刀闪亮的警戒线!冰冷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门内所有人群,包括杜月笙和他的弟子!一股肃杀的铁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个身穿笔挺高级警官制服、面色冷峻如铁的中年法国男人,在四名身材高大的武装护卫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分开巡防队,踏入了听雨轩大门!正是法租界警务总监——伯努瓦!
皮埃尔顿时如同见到救星,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眼中闪过狂喜,立正敬礼:“总监阁下!”
杜月笙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捻动佛珠的手指瞬间停滞。伯努瓦亲自来了!而且带来了巡防队!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伯努瓦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扫过皮埃尔和雷诺,最后如同两把冰锥,牢牢钉在杜月笙的脸上。他没有回应皮埃尔的敬礼,甚至连看都没看地上巡捕的尸体一眼。
“杜先生。”伯努瓦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租界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帝国的重要情报面临失窃。基于可靠证据,我代表法租界公董局,正式通知你——”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你,杜月笙,以及你手下所有在场人员,涉嫌危害租界公共安全与秩序、包庇帝国重犯、拒捕等多重重罪。即刻起,予以隔离扣押!”
“哗——!” 全场一片死寂后的哗然!扣押杜月笙?!
伯努瓦根本不理会任何反应,手猛地一挥!
“执行命令!所有人,不得妄动!违者,就地击毙!”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刑判决!巡防队员们齐声怒吼,手中的冲锋枪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致命的幽光,死死锁定了杜月笙和他身边每一个核心弟子!
几个年轻的青帮弟子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想要反抗,但立刻被身边年长者死死按住!
阿炳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了那枚冰冷的胶卷,指关节捏得发白,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完了!彻底暴露了吗?!
杜月笙依旧站在原地,如同风暴中心的礁石。在无数枪口和伯努瓦冰冷的逼视下,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所有的愤怒、悲怆、无辜的神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那沉静之下,是滔天的巨浪和彻骨的寒意。
他目光平静地迎向伯努瓦,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扯了一丝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伯努瓦先生,”杜月笙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轻松,“扣押我杜某人,容易。法租界的枪杆子,够硬。”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如临大敌的巡防队员,扫过皮埃尔和雷诺,最后重新落回伯努瓦那张冷硬的脸上,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幽深:
“只是…租界这片林子,鸟雀众多,蛇鼠盘踞。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警务总监阁下您…‘依法办事’的每一步。您扣押我的这张牌,分量太重,就怕…”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死寂,“…就怕您亮了出来,却未必…收得了场。”
伯努瓦的脸色,第一次微微有了变化。尽管极其细微,但那冰冷的面具上,终究裂开了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缝隙。杜月笙的话,是威胁,更是**裸的警告!这张牌的背后,牵动着整个上海滩地下世界的神经!
“带走!”伯努瓦的声音依旧冰冷强硬,但杜月笙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凝滞。
几名如狼似虎的巡防队员立刻端着枪,大步上前,就要扭住杜月笙的胳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弦即将崩断!
就在这时——
“慢着!”
一个清脆、焦急、带着哭腔的女声猛地从后堂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杜月笙最宠爱的三姨太,穿着素雅的旗袍,鬓发微乱,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如纸,一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