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年的腊月,冷得比往年更甚。风是从西伯利亚刮来的,裹着细小的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呜呜” 地刮过镇东头小卖部的木门。那木门是松木做的,用了快十年,门框处的漆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风一吹就 “吱呀吱呀” 响,像是随时都会散架。玻璃上蒙着层厚厚的霜花,不是薄薄的一层,是能遮住整个窗户的厚,白花花的,画着不规则的纹路 —— 有的像树枝,有的像云朵,还有的像小院里的茉莉花,陈清清每天早上都要哈着气,用手指在霜花上画小兰花。
她的手指冻得通红,指尖有点发僵,画兰花时得慢慢勾,先画花茎,再画花瓣,一片一片,细细的,像真的兰花一样。画完还得赶紧用袖口擦,不然霜花化了,玻璃上会留下一圈圈水渍,等水再冻上,就会结一层薄冰,下次画就难了。有时候擦得慢了,水渍顺着玻璃往下流,在窗沿上冻成小冰柱,像透明的小珠子,她就会小心地把冰柱掰下来,放在手心玩,直到冰柱化了,手心湿冷,才赶紧揣进兜里暖着。
小卖部里生着个小煤炉,煤炉是铸铁的,黑乎乎的,炉口冒着淡淡的青烟。炉上坐着个搪瓷水壶,水壶是红色的,上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 五个字,壶底有点黑,是常年烧煤熏的。水开的时候,水壶 “呜呜” 地响,陈清清就会把水倒进暖水瓶里 —— 暖水瓶是绿色的,外壳有点掉漆,是结婚时路修源家给的彩礼,她很宝贝,每次倒水都小心翼翼的,怕碰倒了。
这天下午,风比早上还大,雪粒子砸在玻璃上,“啪啪” 响。陈清清正趴在柜台上记账,账本是蓝色封面的,上面写着 “小卖部收支簿”,她用的是圆珠笔,蓝色的墨水,字写得工工整整。手指冻得有点不听使唤,她时不时会把笔放下,搓搓手,再哈口气,暖一暖。柜台上还放着个热水袋,是橡胶的,红色的,里面装着热水,她手冷了就会捂一会儿,热水袋有点旧,边缘有点裂,她用布包着,怕漏水。
突然,外面传来 “嘎吱嘎吱” 的声音,像是三轮车在冰上走。陈清清抬起头,透过霜花的缝隙往外看,隐约能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她赶紧站起来,哈着气擦了擦玻璃上的霜花,果然是供销社的张师傅。张师傅推着三轮车,车轱辘上裹着层冰碴,每走一步都很费劲,“嘎吱” 声在冷空气中格外清晰。他裹着件旧棉袄,棉袄是深蓝色的,领口和袖口都漏了棉絮,帽子是灰色的,上面积了层雪,连眉毛上都沾了点白霜。他嘴里呼出的白气像小云朵,一团一团的,飘在冷空气中,很快就散了。
“清清,快来接货!今天有新东西!” 张师傅的声音隔着风传过来,有点沙哑,却很有劲儿。陈清清赶紧放下手里的账本,抓起柜台上的棉手套 —— 手套是路修源给她买的,红色的,里面是绒的,很暖和,她套上手套,跑出去帮张师傅卸车。
外面的风真冷,刚一出门,雪粒子就砸在脸上,有点疼。陈清清赶紧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围巾是米白色的,是她自己织的,针脚有点歪,却很厚实。她走到三轮车边,帮张师傅扶住车把,张师傅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 虽然天冷,可推车费力气,他还是出汗了,汗珠子在额头上,很快就有点凉。“这天儿,推个车比扛袋面还累。” 张师傅笑着说,牙齿有点黄,却很亲切。
三轮车里铺着块旧棉絮,上面放着平时卖的东西:水果糖是透明纸包的,五颜六色的,装在玻璃罐里;上海牌肥皂是绿色的,一块一块叠着,上面印着 “上海制皂厂” 的字样;火柴是红色的盒子,上面印着 “安全火柴”,一盒两分钱。除了这些,还多了个纸箱,纸箱是硬邦邦的,上面印着 “海鸥牌洗发水” 的字样,绿色的海鸥图案在白底上格外显眼,海鸥展开翅膀,像是要飞起来。
“这是县里刚调来的货,全镇就三箱,我给你留了一箱。” 张师傅一边把纸箱搬下来,一边说,声音里带着点得意,“听说这洗发水是正经厂家出的,广州那边运过来的,去屑止痒,还香得很,比咱们平时用的胰子好用多了。胰子洗头发,洗完头发干巴巴的,这个不一样,洗完又顺又香。”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像是很了解的样子。
陈清清好奇地蹲下来,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摸了摸纸箱,里面的瓶子隔着纸箱都能感觉到是圆的,硬邦邦的。她解开纸箱上的绳子 —— 绳子是粗麻绳,打了个死结,她解了半天,手指有点僵,张师傅见状,赶紧帮她解:“我来我来,你手嫩,别勒着。” 张师傅解开绳子,把纸箱盖掀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二瓶洗发水,都是绿色的玻璃瓶,瓶身上印着白色的海鸥,标签上写着 “茉莉香型”,还有行小字 “去屑止痒,呵护秀发”,字是黑色的,很清晰。
陈清清拿起一瓶,玻璃瓶有点凉,她用手捂了捂,才拧开瓶盖 —— 瓶盖是塑料的,有点紧,她拧了两下才打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飘了出来,不是很浓,却很清新,比院里夏天开的茉莉花还香,闻着就让人心里舒服,像是春天里闻到了花香。她忍不住把瓶子凑到鼻子边,多闻了两下,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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