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晟王府地下的一间密室内,灯火通明。墙壁上挂着大幅的《大明寰宇全图》以及新绘制的《北洋海贸路线图》,而另一面墙上,则用木炭笔写满了于谦看不太懂的符号与算式。
朱高晟与于谦相对而坐,中间的长案上并非经史子集,而是堆满了账册、海事银行的票据说帖、以及朱高晟亲笔书写的一系列纲领性文件。
“廷益,”朱高晟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急切,“倭国的金银正在源源不断注入天津卫,我们的‘海事银行’与新‘永乐宝钞’已然有了根基。但这一切,若无人理解其精髓,便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今夜开始,我将授你一套关乎国本,甚至比刀剑火铳更能决定大明国运的学问——经济与金融之学。”
于谦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见朱高晟如此阵仗,心中仍是一凛,肃然道:“殿下厚望,臣惶恐。必竭尽驽钝,以闻大道。”
“好!”朱高晟拿起一张新印制的“永乐宝钞”,指着上面的面额,“首先,你要明白,这张纸,它本身不值钱。它为何能换来米粮布匹?”
“因……因其乃朝廷法令所定,百姓不得不用?”于谦谨慎地回答。
“对,但不全对。”朱高晟目光灼灼,“法令是骨骼,但使其有血肉、能运转的,是信用!是朝廷,或者说,是我大明帝国的支付承诺必须被所有人相信!而信用的基石,在初期,必须是贵金属储备!”
他拿起一份海事银行的账册:“你看,我们银行现在每发行一两银子的宝钞,在天津卫的金库里,就必须有至少七钱,未来要达到九钱以上的真实金银作为准备金。这叫部分准备金制度,也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百姓随时可以拿宝钞到银行,按比例兑换出真金白银,他们才会相信这张纸,宝钞才不会变成前元那般废纸!”
于谦若有所思:“所以殿下力主将倭国金银悉数运回天津,充实金库,便是为此?以此锚定宝钞价值,使其坚挺?”
“正是!”朱高晟赞许地点头,“这叫锚定物。没有锚的船会飘走,没有锚的货币就会贬值,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前元覆灭,滥发纸钞亦是重要祸根!”
朱高晟接着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循环图。
“廷益,你看。朝廷通过银行发行信用稳定的宝钞,百姓、商人使用宝钞进行交易,朝廷再用宝钞向民间采购军粮、物资,支付饷银,或者投资修建道路、水利。这些钱,又流回了民间……如此循环往复,只要控制好宝钞发行的总量与经济增长、物资产出相匹配,整个大明的经济就会像被注入了活水,变得更有活力。”
他顿了顿,用一个更形象的比喻:“你可以把大明的经济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身体。货币,就是血液。血液必须流动,身体才能健康。如果血液淤塞在少数权贵之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于谦一眼),就如同人患了‘血栓’,肢体便会坏死。如果血液太少(通货紧缩),身体会虚弱无力;如果血液太多,远超身体所需(通货膨胀),就会发热、浮肿,乃至爆体而亡!”
于谦听得心神震动,这个比喻简单而深刻,让他瞬间理解了货币流通的重要性。“殿下之意,银行之责,便是做这调控血液之心脏?控制血液流出之量与速?”
“聪明!”朱高晟击节赞叹,“银行通过存款、贷款、调节利率(借贷的价钱)、控制准备金率等手段,来调节市面上的货币总量。经济萎靡时,多贷款,降利率,鼓励投资消费;经济过热,物价飞涨时,便收紧银根,提高利率,回笼货币。此乃宏观调控之要义!”
他进一步解释道:“譬如北伐,军费浩大。若如以往,全靠加征田赋,便是强行从民间‘抽血’,易生民怨。而如今,我们以倭国金银和银行信用为基,发行专项战争债券,向民间借贷。富户、商贾将闲置银钱购买债券,既得利息,朝廷亦得军费,不伤农本。待倭国金银、未来海贸利润回报,再偿还本息。此将死钱变活钱,将未来收益用于当下之法!”
于谦只觉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这些观念彻底颠覆了他对“理财”的认知。他喃喃道:“如此……朝廷便不必总是竭泽而渔,与民争利……妙哉!然,此法若操控不当,亦可能债台高筑,遗祸后代……”
“所以需要能臣干吏执掌,需要规矩法度!”朱高晟紧紧盯着他,“廷益,你需记住,金融是利器,可强国,亦可亡国。其核心,永远在于信用与纪律!”
讲解完金融基础,朱高晟的话题转向更宏阔,也更沉重的一面。
“廷益,你可知我大明眼下,乃至未来数百年,将面临何种根本性挑战?”
于谦沉吟片刻,道:“北虏南倭,边患不绝?抑或吏治贪腐,胥吏欺民?”
“这些都是表象,或者说,是结果。”朱高晟摇头,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土”字。“根本之一,在于土地兼并与阶级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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