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剧痛,没有愤怒,没有悲恸,没有麻木。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空茫。
法医报告上冰冷的字句,父亲塌陷的肩膀,青石镇断桥的轰然巨响,淤泥下那截森白的断骨…
所有线索、痛苦、代价,都在意识沉沦的瞬间被黑暗碾碎、扬弃,化作虚无的尘埃。
代价已付?真相已明?
然后呢?
没有然后。只有永恒的寂静。只有 ECMO单调的嗡鸣,为这具空壳奏响哀乐。
唯一完好的右手无力垂落床边,指尖冰冷,连神经质的抠抓都消失了。这具身体,彻底放弃了与世界的最后联系。
沉下去…沉入那片不再有钢筋水泥、不再有规则绞杀、不再有铆钉刺痛的永恒黑暗…是唯一的归宿。
病房死寂。仪器嘀嗒,嗡鸣恒定。惨白灯光下,少年如同沉睡的标本。
主刀主任看着屏幕上那条被强心药和机器勉强维持、却毫无生气的平直轨迹,沉重摇头,低声交代。
护士的脚步放轻,带着职业性的平静。角落里的林珂,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台嗡鸣的机器,无声哀悼。
结束了。
这场以血肉为砧板、规则为熔炉的残酷锻造,耗尽了最后一点燃料。图纸的红圈,铆钉的剧痛,断桥的森森白骨…所有呐喊与控诉,归于死寂的嗡鸣。
就在此刻——
“嗡…嗡…嗡…”
ECMO恒定的低沉嗡鸣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异响,如同冰层下最细微的暗流,骤然浮现!那绝非机械噪音,更像一种…生物电的紊乱脉冲!
“滴…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那被强行维持的、近乎平直的轨迹,毫无征兆地、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拱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弧度!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不再是垂死的平直,而是变成了极其微弱、缓慢、却带着诡异生命力的…起伏!
如同死水潭表面,被微风吹拂出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变化微乎其微!在嘈杂的 ICU里完全可以忽略!护士甚至没有抬头!
但病房外,走廊尽头那片凝固的阴影中。
陈处如同深灰色的石雕融入墙壁,目光死死锁定监控屏幕。就在那心电轨迹出现微弱起伏的瞬间!
“嗡——!”
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几乎同步发出一声短促、低沉、如同被压抑的蜂鸣!信号!
来自尚云起体内微型追踪器的信号!代表着目标生命体征出现极其微弱但关键波动的加密信号!
与他植入伤口深处、伪装成缝合钉的微型信号源完美呼应!绝非机器误差!这是意志在死亡深渊最底部,被某种无法磨灭之物强行唤醒的、微弱的生物电火花!
陈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死寂荒原捕捉到一丝猎物的气息!他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死死攥紧冰冷的通讯器外壳,指节泛白!
他没动。依旧如石雕矗立。但那双冰封寒潭般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暗流无声涌动。他在等待。等待那微弱的火花,能否燎原。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病房内,死寂依旧。心电轨迹上微弱的起伏,如同幻觉,短暂出现后,似乎又趋于平缓。
就在那微弱的生命火花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病房门无声滑开。小赵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闪入,无声地走到陈处身边,将一部开启免提、屏幕显示通话中的加密卫星电话递到他面前。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一个冰冷、疲惫、带着长途奔袭后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地狱裂缝传来,清晰地穿透了病房内外的死寂:
“陈处。青石镇。李瘸子,开口了。”
这句话,如同在滚烫死灰中投入一颗冰核!
声音没有停顿,字字如冰弹:
“断桥的材料,星港三建外包给‘宏发建材’空壳公司。实际供货,王大海海潮建工下属沙石厂和小轧钢厂。”
“钢筋…全是地条钢回炉废料,标号连 HRB335都够不上。水泥…王大海在邻市污染厂弄的劣质货,氯离子严重超标,强度根本达不到 P.O 32.5。”
“当时的市质监站现场抽检员…收了王大海手下刘金牙…两条烟…五百块钱…就签了‘合格’。”
“李瘸子…他负责‘协调’…吞了五千块…给工人买了几顿带肉的伙食…堵他们的嘴…”
“桥塌的时候…李瘸子就在不远工棚…他听见巨响…跑出去…看见…”
声音陡然沉重压抑:
“…看见尚大成…你派去指认钢筋型号的那个工人…被半块预制板…直接砸进了河滩淤泥里…连喊都没来得及…就…”
“…就只剩…半条腿…露在外面…”
“轰——!!!”
一股混合着原始狂暴与冰冷绝望的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死火山在深渊底部轰然爆发!左肩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虚无中,那枚沉寂的铆钉,被这毁灭性信息瞬间点燃至极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