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万籁俱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辅国公府的书房的灯火却一直未熄灭,厚重的西域绒毯与帷幕将一切声光隔绝在内,仿佛一座独立的堡垒。萧逐渊站在一幅巨大的大夏疆域图前,指尖正点在陇西的位置,那里已被朱笔画了一个醒目的圈,旁边墨迹淋漓地标注着“韩青河”三字。
“西北……”他喃喃自语,眸色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
“西北怎么了?”时若端着一碗温补的灵芝汤走进来,见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重,不由放缓了脚步。她将汤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紫檀木案几上,目光也随之落在地图上。
萧逐渊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庞海交代,有一批特殊药材被运往陇西。我原本以为只是‘青蚨’在拓展财路,但方才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他转身,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密信,递给时若。
时若展开,迅速浏览,脸色微变。信上所述,韩青河麾下的陇西军,这半年来以“演习”、“剿匪”为名频繁异动,虽未越界,却已引得相邻的北凉、西羌诸部戒备森严。更蹊跷的是,三个月前,陇西军的军需官通过三家不同的皮货商行,分批采购了数量惊人的硫磺与硝石。
“军中采购硫磺硝石本不稀奇,”时若放下密信,指尖冰凉,“但若是化整为零、暗中进行,且数量足以装备一支万人的火器营……其心可诛。”
“而且时机如此巧合。”萧逐渊接话,目光锐利如鹰,“‘青蚨’的药材指向陇西,韩青河便暗中筹备军械。若这两者真有关联,我们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朝堂倾轧,而是……动摇国本的祸心!”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仿佛暴风雨前窒息的宁静。
就在此时,窗外檐角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夜猫的落脚声。萧逐渊眼神骤然一厉,甚至未见他如何动作,袖中一枚用作暗器的特制铜钱已化作一道寒光,穿透窗纸激射而出!
“叮!”
一声脆响,铜钱似乎被什么金属物件精准格开。紧接着,一道纤细的黑影如鬼魅般从屋檐倒挂而下,足尖轻点窗棂,竟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书房之内,动作行云流水,对国公府的防卫似乎了如指掌。
“什么人!”萧逐渊已将时若完全护在身后,手中那柄看似装饰的软剑瞬间绷得笔直,剑尖遥指不速之客,森然杀气弥漫开来。
那黑影却并未进攻,只是稳稳站定,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苍白却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的脸——正是失踪多日、被认为已然殒命的鹞鹰!
“是你?”萧逐渊剑尖微垂,但周身戒备丝毫未减。时若也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鹞鹰。她脸色不佳,唇色浅淡,显然重伤未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鹞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讥诮和疲惫的笑:“世子爷好快的暗器,好警觉的耳目。不过我今日冒死前来,不是来寻仇的,是来送一份……投名状。”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决绝。
她从贴身衣物内取出一本以油布包裹、仅有巴掌厚的册子,轻轻扔在书案上,动作带着一种抛下千斤重担的释然。“这是我从‘隆昌号’大掌柜卧房暗格中‘借’来的副本。为了它,我折了三个好不容易埋下的钉子。想必世子爷会对此物感兴趣。”
萧逐渊并未立刻去取,目光依旧锁定鹞鹰:“你如何得手?又如何确定这是真品?”永王已倒,鹞鹰竟还能动用如此资源,不得不防。
鹞鹰冷笑:“永王经营多年,岂会没有几条连他自己都忘了的暗线?‘隆昌号’的一个账房,曾欠下我一条命。至于真伪……”她指了指册子边缘一处不显眼的暗红色印记,“‘隆昌号’核心账册皆有此密押,世子爷可找人验证。”
时若闻言,上前小心拿起册子,刚翻开第一页,她的呼吸便是一窒。这果然是一本记录着惊人秘密的密账!上面不仅清晰罗列了“隆昌号”与朝中多位官员、乃至几位皇室宗亲的巨额银钱往来,更可怕的是,其中超过六成的巨额资金,最终都汇往了一个代号“青蚨”的隐秘账户。
而当她翻到册子最后几页时,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那上面赫然是与宫中采买往来的明细,时间、物品、数量、经手太监姓名,记录得一丝不苟。而最近的一笔,是三个月前以“采办西域安神香料”为名,指定送入长乐宫小药库、由大总管冯保亲自接收的一批特殊货品。
“长乐宫小药库……冯保……”时若的声音带着凝重,“这并非寻常宫份用度流程。”
萧逐渊接过册子,目光扫过,脸色瞬间铁青,握着册子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绕过内务府常例,直送长乐宫心腹之处……这冯保,在这桩事里,绝不仅仅是经手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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