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辅国公府内已是烛火通明。
萧逐渊轻轻按住正欲起身的时若,为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天色尚早,你再歇息片刻。今日朝会,无非是走个过场,赵崇明一死,他们暂时掀不起风浪。”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时若却摇了摇头,执意坐起,墨发披散在肩头,眼神却已是一片清明的冷静:“死人不会开口,但活人会。赵崇明这条线虽断,可永丰粮行、‘海鹞子’、还有那位神秘的‘先生’,这些线索还缠在一起。我担心的是,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出招。”
窗外晨光微熹,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萧逐渊凝视着她,心中那根因朝堂纷争而紧绷的弦,悄然松了几分。他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今日朝会,我只呈报永丰粮行勾结海寇、贩卖人口之实,至于‘玄鸟’……暂且按下,以免打草惊蛇。”
这便是他们如今的默契,无需多言,便能洞悉彼此的策略与担忧。
金銮殿上,气氛果然如萧逐渊所料。
当他将永丰粮行的罪证,尤其是那几位被囚渔民的悲惨遭遇公之于众时,满朝文武皆尽哗然。证据确凿,又有活生生的人证,先前那些准备借此攻讦萧逐渊“行事酷烈”或“构陷大臣”的言论,顿时显得苍白无力。
景帝震怒,当即下旨彻查永丰粮行一应人等,并严令沿海各州府加大清剿“海鹞子”的力度。关于赵崇明的死,虽有御史提及“死因可疑”,但在萧逐渊“此案当以解救百姓、肃清海患为重,赵侍郎之事可另案处理”的提议下,也暂时被搁置。
朝会在一片看似“共识”的氛围中结束。萧逐渊清晰地感受到,许多投向他的目光中,少了往日的审视与敌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与审视。扳倒永王的余威尚在,他此次雷厉风行地端掉永丰粮行,更坐实了他不容小觑的实力与手段。
“树大招风啊。”下朝时,杨文与他并肩而行,低声叹道,“逐渊,你如今锋芒正盛,更需谨言慎行。赵崇明背后的水,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晚辈明白,谢杨公提醒。”萧逐渊微微颔首。他深知,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暗流。那个能驱使赵崇明,动用“七星海棠”灭口,代号“玄鸟”的人物,绝不会因一次挫败就偃旗息鼓。
与此同时,济世堂后院。
时若并未沉浸于朝堂胜利的消息中,她面前摆着两样东西:一是那张写着“太医院刘瑾,善制七星海棠粉”的字条;二是一小包从昨夜被下毒的药材中分离出的七星海棠粉末。
“青鸾,备车,去太医院。”时若起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小姐,您要以什么名义去?”青鸾有些担忧,“直接询问刘太医,恐怕会惊动他。”
时若唇角微扬,拿起手边一份正在编纂的《本草新编》手稿:“自然是去请教医术,探讨药性。世子妃向太医请教,名正言顺。”
太医院内,药香浓郁。刘瑾听闻世子妃到访,急忙出迎,态度恭敬有加。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一股精干。
两人在太医院值房内分宾主落座,药香袅袅,气氛却暗藏机锋。
“刘太医,”时若含笑开口,姿态优雅,“近日编纂《本草新编》,遇到几处疑难,想起太医乃杏林泰斗,特来请教。”她将手稿轻轻推过,指尖在某一行字上顿了顿,“譬如这‘七星海棠’,古籍载其‘性烈,瞬息夺命’,然晚辈曾见一病例,中毒者气息绵延近一个时辰,其间脉象浮促,似有金石扰动之兆。不知太医在典籍中,可曾见过类似记载?”
她的话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七星海棠” 四字一出,刘瑾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虽即刻放松,但那瞬间的僵硬未能逃过时若的眼睛。
他呵呵一笑,目光扫过手稿却并未细看,反而抬眼看向时若,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世子妃博闻强识,竟连这等罕见毒物也有涉猎。不过……”他话锋微转,透出谨慎,“此物凶险,宫中严控,下官也只是在年轻时听前辈提过几句,实在惭愧,并未深究。至于世子妃所言病例……请恕下官孤陋,未曾听闻。”
“是么?”时若轻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回避,“那或许是晚辈记差了。只是想到,太医院掌天下医药精粹,对这等剧毒之物,总该有更详尽的存档,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宫闱重地,安危系于一线,若有小人以此作祟,若无精准认知,如何防范?”她目光澄澈地看着刘瑾,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医理与宫廷安保。
刘瑾面色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警觉。他沉吟片刻,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世子妃思虑周详。正因其凶险,存档管理更是慎之又慎,非寻常人等可查阅。至于防范……依下官浅见,严守规制,令其不流出、不近贵人身,方是根本。”他巧妙地将话题从“药性研究”引向了“制度管理”,再次试图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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