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雪刃 第283章 献图

诏狱深处的廨房内，烛火摇曳。我伏在案前，面前摊开着数日来审讯所得的口供笔录、那份劫获的账册密信的关键抄录，以及一张我亲手绘制的、标注着乌银私运路线关键节点的简易舆图。墨迹未干，字字句句，皆浸透着血与火的气息。

赵德海等人的口供相互印证，勾勒出一条从津门码头到通州私仓，再疑似分流至京城与辽东的隐秘脉络。而账册密信中的代号、暗记与口供中的描述高度吻合，尤其那个“玄”先生的影子，愈发清晰。这一切证据链，已然指向一个胆大包天、能量惊人的私利集团，其触角甚至可能伸向了宫闱和边关。

这份东西，足以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也足以让骆养性在对东厂、乃至对朝中某些隐秘势力的斗争中，掌握前所未有的主动权。这，就是我为他准备的“大礼”。

但我并未将所有底牌和盘托出。关于“玄”先生可能与宫内采买局乃至更深层势力关联的推测，关于辽东流向可能牵扯边军或女真的隐忧，我只在口供摘要中留下模糊的指向，并未明确结论。最关键的那几页原始账册密信残页，我依旧贴身藏着。这是护身符，也是未来谈判的筹码。

仔细将证据整理、封装入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用火漆密封好，我唤来了那名神出鬼没的暗使。

“将此物，面呈骆镇抚。”我将纸袋递给他，语气平静无波，“告知镇抚，案犯赵德海等关键人证，卑职已严加看管，随时可提审对质。”

暗使接过纸袋，入手沉甸甸的，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随即躬身：“卑职明白。” 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知道，这份“大礼”一旦送达，必将引起轩然大波。骆养性会如何反应？是欣喜若狂，立即以此发动攻势？还是忌惮背后势力的反扑，暂时按兵不动？无论如何，我已完成了他交付的阶段性任务，证明了我的价值。

送走暗使，我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这份证据的送出，意味着我已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那个“玄”先生及其党羽，一旦察觉风声，绝不会坐以待毙。诏狱看似安全，实则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我加强了对赵德海等关键人证的看守，亲自调整了班次，确保都是相对可靠的心腹。同时，我以整肃狱防为名，暗中排查诏狱内部人员，提防可能存在的眼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充满变数的。我利用这段时间，继续运功疗伤，巩固内力。 “九还丹”的药效已基本吸收，左肩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内力也恢复了八成左右，虽未至巅峰，但已有了相当的自保之力。

三天后，深夜。那名暗使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的廨房。这一次，他脸上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他递给我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以及一个小巧的锦盒。

“镇抚大人吩咐，杜千户辛苦了。”暗使低声道，随即又如来时般悄然退去。

我深吸一口气，先打开锦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三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的紫色丹药，药香扑鼻，沁人心脾。旁边还有一张小笺，上书：“此乃‘紫府丹’，疗伤固本，尤擅化解阴寒掌力，于弟伤势大有裨益。骆。”

紫府丹！这是比九还丹更为珍贵的疗伤圣药，尤其对化解“蚕丝手”这类阴毒内力有奇效。骆养性这次出手，可谓大方。这既是奖励，也是进一步的笼络，更是希望我尽快恢复全部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我压下心中波动，拆开那封密信。信纸上是骆养性那熟悉的瘦硬字迹，但内容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显凝重：

“文钊吾弟：图册已悉，吾心甚慰，弟之大才，果不负所望。此物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从长计议，慎之又慎。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弟且于诏狱静候，严加看管人证，切勿轻举妄动。待时机成熟，自有雷霆之击。林医官处一切安好，弟可宽心。紫府丹可助弟早日康复，以备大用。兄，养性手书。”

信很短，但信息量极大。骆养性承认了这份“大礼”的价值（“吾心甚慰”），但也明确表示需要谨慎布局（“从长计议”），暗示对手的强大和反扑的凶猛。他让我“静候”，既是保护，也是控制，防止我擅自行动打乱他的计划。最后再次提及林蕙兰的安危，既是安抚，也是提醒。

我放下信纸，拿起一枚紫府丹，丹药在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骆养性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这样的老狐狸，绝不会贸然行动，必定要等待最佳时机，争取一击必杀，同时将自身风险降到最低。

而我，暂时成了他手中最锋利、也最需要小心握紧的刀。被置于诏狱这个相对安全却又与世隔绝的牢笼中，等待着他的号令。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暂时的安全，宝贵的恢复时间，以及……暗中布局的机会。骆养性需要时间谋划，我也需要。我要利用这段“静候”期，进一步恢复实力，并设法与外界建立更隐秘的联系，尤其是……水月庵。

我将紫府丹服下一粒，精纯药力化开，如同暖流洗涤经脉，左肩深处那顽固的阴寒刺痛，果然被有效地驱散、化解。照此下去，彻底康复指日可待。

望向窗外诏狱高墙上狭窄的天空，我眼神深邃。骆养性，这盘棋，你执黑先行，但我杜文钊，绝不会只做一枚被动等待的棋子。你想要的雷霆之击，我会帮你完成，但最终的目标，必须由我自己来定。

这份“大礼”，只是开始。真正的博弈，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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