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阳之战后的部队,像一头伤痕累累的野兽,急需舔舐伤口,补充元气。
张阳的连队伤亡过半,被撤回乐山附近进行休整补充。
兵员、弹药、被服、粮饷……样样都缺。而更大的问题是,持续的战争和去年的旱灾,早已榨干了防区本就贫瘠的财力物力。
师部的命令再次雪片般飞来,核心只有一个:
钱!
粮!
各部队务必加紧催缴各项税赋,特别是“田赋附加税”——这是军阀们赖以生存的主要财源之一。
张阳的连队被指派协助税吏,前往峨眉县几个乡镇征收税款。
接到命令时,张阳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他又想起了柳树湾,想起了清水乡,想起了那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和绝望的眼神。
“妈的,刚打完仗,也不让消停!”
李拴柱低声抱怨,他现在代理着胡万发原来的一排排长职务。
陈小豆(现任二排长)则忧心忡忡:
“连长,峨眉那边去年灾情也不轻,这时候去强征税款,恐怕……”
张阳叹了口气:
“军令如山。尽量……尽量不要逼出人命吧。”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
他们负责的区域包括一个叫石门乡的地方。
乡里最大的乡绅是周老爷周云亭,拥有良田数百亩,还开着油坊和米店,是这次征税的主要对象和需要他“带头”的人物。
周老爷五十多岁年纪,保养得宜,穿着绸缎长衫,听说驻军连长到来,早早就在气派的宅院门口迎接,笑容满面,十分热情。
“张连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快请进,快请进!”
周云亭拱手作揖,将张阳请进客厅,香茶、点心早已备好。
张阳没心情跟他客套,坐下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周老爷,师部催缴田赋附加税,限期十日。您是乡里表率,还需您多多支持,带头缴纳,并协助督促乡民。”
周云亭脸上立刻堆起愁容:
“哎呀,张连长,您有所不知啊!去年大旱,鄙乡颗粒无收,佃户们连租子都交不起,鄙人也是苦苦支撑,实在是捉襟见肘啊!这附加税……数额巨大,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凑齐啊……”
张阳皱眉:
“周老爷,明人不说暗话。去年收成再差,也不至于颗粒无收。据我所知,您的米店可是常年有粮出售,价格还不低。”
周云亭干笑两声:
“那都是往年陈粮,聊以糊口罢了……实在是艰难,艰难啊……”
他开始大倒苦水,言里言外就一个字:穷,没钱。
第一次接触,不欢而散。接下来几天,税吏下村征收,果然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农户们不是哭穷就是躲起来,根本收不上来几个钱。更奇怪的是,乡间开始流传各种谣言。
“听说了吗?这次征税是假,主要是来抓壮丁的!”
“是啊是啊!交了钱也没用,家里男丁照样被抓走!”
“周老爷都抗着不交,咱们急什么?”
谣言越传越凶,村民们更加抵触,甚至出现了税吏被围堵哄抢的情况。
张阳察觉到不对劲。
这谣言起得古怪,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煽动。
他派陈小豆带着几个机灵的士兵,换上便衣,暗中查探。
很快,陈小豆回来报告:
“连长,查清楚了!谣言最早是从周家伙计和几个与周家来往密切的保长嘴里传出来的!而且,我们发现周家晚上偷偷往城外运粮,不是卖,像是要藏起来!”
张阳猛地一拍桌子:
“好个周云亭!阳奉阴违!表面哭穷,暗中囤积粮食,还散布谣言,煽动乡民抗税!他是想一毛不拔,还把水搅浑!”
“妈的!这老狐狸!”
李拴柱骂道。
“连长,咱们直接带兵去周家,把他抓起来!看他还敢不敢耍花样!”
张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行。周云亭在本地根基深,没确凿证据,动他容易激起更大民变。而且,他敢这么做,说不定上面也有人。”
他想了想,对陈小豆说:
“小豆,你带人,盯紧周家运粮的队伍,找到他们藏粮的地方!然后……”
他压低声音,吩咐了一番。
又对李拴柱说:
“拴柱,你明天带一排的弟兄,跟着税吏下去,**大声宣布**:师座有令,此次**只征税,不抓丁**!谁敢再造谣惑众,以军法论处!另外,重点清查各富户的田亩和商铺,特别是周家的!”
第二天,李拴柱带着兵,敲锣打鼓地宣布“只征税不抓丁”,暂时稳定了一些民心。
同时,对周家产业的清查也步步紧逼。
周云亭坐不住了,连忙派人来请张阳,说是设宴赔罪,有事好商量。
宴席上,周云亭的态度软化了不少,但依旧哭穷:
“张连长,不是鄙人不肯支持军务,实在是……这样,鄙人尽力凑一凑,先缴纳三成,余下的宽限些时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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