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青史她颜:中国古代女性传奇故事 > 半面妆影映金陵:梁元帝妃徐昭佩的血色挽歌

南朝梁天监十六年(公元517年),建康城(今南京)的琅琊徐府内,红绸如霞,彩仗连绵。十六岁的徐昭佩身着绣着“鸳鸯戏莲”的婚服,头戴金步摇,在侍女的搀扶下踏上迎亲的马车。车外,鼓乐喧天,围观的百姓踮足张望——这桩婚事,牵动着整个梁朝的朝堂神经。

徐昭佩出身的“琅琊徐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顶级门阀。自东晋以来,徐家世代为官,先祖徐羡之曾辅佐刘裕建立刘宋王朝,官至司徒;父亲徐绲时任梁朝侍中、信武将军,手握京畿兵权。而她的夫君,是梁武帝萧衍的第七子,时年十七岁的湘东王萧绎。这场婚姻,是典型的门阀与皇族的政治联姻,徐、萧两家各取所需:梁武帝需借琅琊徐氏的势力稳固江南士族的支持,徐绲则希望通过联姻,让家族在梁朝的权力格局中更进一步。

迎亲的队伍行至湘东王府时,萧绎早已等候在府门前。这位未来的梁元帝,此时虽只是藩王,却已显露出文人的清傲与敏感。他自幼聪慧,博览群书,精通书法、绘画与诗文,着有《金楼子》传世;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因幼时患病,一眼失明,身形也较常人瘦弱。当徐昭佩的花轿落地,他亲自上前掀开车帘,目光落在新娘身上时,眼中却并无新婚的喜悦,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徐昭佩低头行礼,余光瞥见萧绎那只被眼罩遮住的眼睛,心头微微一沉。她自幼在徐府长大,见惯了门阀子弟的俊朗风流,虽知萧绎才华横溢,却难掩对其外貌缺陷的介意。而萧绎对这位出身名门的王妃,也有着复杂的情绪:他依赖琅琊徐氏的势力,却又反感门阀女子自带的优越感。两人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疏离的种子。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映照着满室的喜庆,却暖不透两人间的隔阂。萧绎坐在案前,自顾自地翻阅着《左传》,对坐在床沿的徐昭佩不闻不问。徐昭佩强压下心中的委屈,主动起身为他斟酒:“殿下,今日是你我成婚之日,何不饮一杯合卺酒?”萧绎抬眼,淡淡道:“王妃出身名门,想必精通诗书,不如与本王论一论《诗经》中的‘桃夭’篇?”他刻意避开“夫妻”“情爱”等话题,只以文人的身份与她对话,仿佛眼前的女子不是他的妻子,而是朝堂上的同僚。

徐昭佩虽自幼熟读诗书,却不喜这般刻意的刁难。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带着几分傲气:“‘桃夭’讲的是女子出嫁,宜其室家。但臣妾以为,夫妻之道,贵在相知,而非仅论诗文。殿下若只愿与臣妾谈书论画,何不召王府的文人清客来?”萧绎闻言,脸色微沉,将书卷重重合上:“王妃倒是直率。只是本王素来不喜矫揉造作,但愿王妃日后能谨守妇道,莫要丢了琅琊徐氏的脸面。”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新房,留下徐昭佩独对摇曳的红烛,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锦被。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压抑。湘东王府规制宏大,却冷清得像座牢笼。萧绎常年在外游历或处理藩地事务,即便在府中,也多是与幕僚们谈诗论文,极少踏入徐昭佩的寝殿。徐昭佩出身将门,性格本就刚烈爽朗,受不了这般冷遇。她曾试图主动示好,为萧绎整理书房,为他缝制冬衣,却都被他冷淡回绝。一次,萧绎生病,徐昭佩亲自熬了汤药送去,他却当着众人的面说:“王妃贵为门阀之女,何须做此粗活?让下人来便是。”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徐昭佩的心里——他并非不懂她的心意,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彼时的梁朝,正值鼎盛时期。梁武帝萧衍沉迷佛教,在建康修建了大量寺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景象,正是此时的写照。但表面的繁华下,隐藏着深刻的危机:皇族与门阀之间的权力斗争日益激烈,地方藩王拥兵自重,北方的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对梁朝虎视眈眈。徐昭佩身处王府,虽不直接参与朝政,却也能从府中幕僚的议论、父亲徐绲的书信中,感受到朝堂的暗流涌动。她知道,自己的婚姻不仅关乎个人幸福,更关乎家族的荣辱,因此即便心中不满,也只能暂时隐忍。

梁普通七年(公元526年),萧绎被梁武帝任命为荆州刺史,镇守江陵(今湖北荆州)。江陵是梁朝的西部重镇,扼守长江中游,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徐昭佩随萧绎前往江陵,离开了繁华的建康,也离开了熟悉的家族势力范围。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与萧绎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愈发紧张。

此时的萧绎,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藩王。他在荆州广纳贤才,整顿吏治,势力日渐壮大,同时也变得更加自负与多疑。他因独眼而自卑,却又极度渴望他人的认可,尤其忌讳别人提及他的外貌缺陷。而徐昭佩,在常年的冷遇中,那份隐忍已久的怨气,终于开始爆发。

一日,萧绎处理完政务,心血来潮,想去徐昭佩的寝殿坐坐。侍女提前通报,徐昭佩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整理妆容、盛装迎接,反而只在脸上化了半面妆——左脸敷粉描眉,右脸则素面朝天,甚至故意露出几分憔悴。萧绎踏入殿中,见她这般模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脸色瞬间铁青。

“王妃这是何意?”萧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徐昭佩却故作镇定,起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殿下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臣妾化半面妆,已然足够,何必费力化全脸?”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萧绎的自尊心。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昭佩,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最终拂袖而去,临走前留下一句:“放肆!日后若无本王传唤,王妃不必出现在本王面前!”

这便是历史上着名的“半面妆”事件。徐昭佩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不满,却也彻底点燃了她与萧绎之间的战火。有人说她愚蠢,以卵击石;也有人说她刚烈,不愿在无爱的婚姻中苟且。但无论如何,“半面妆”成了两人关系破裂的标志,此后萧绎对她的厌恶,几乎毫不掩饰。

其实,徐昭佩的“半面妆”,并非一时冲动。在江陵的日子里,她亲眼目睹萧绎纳了多位姬妾,其中最受宠的,是一位名叫王贵嫔的女子。王贵嫔出身低微,却温柔顺从,对萧绎百依百顺,深得其欢心。萧绎常常与王贵嫔一同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将徐昭佩彻底抛在脑后。徐昭佩曾试图与王贵嫔争宠,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讨好,都换不来萧绎的一丝青睐。久而久之,她便放弃了争宠,转而以“叛逆”的方式对抗这段冰冷的婚姻。

除了“半面妆”,徐昭佩还有一个让萧绎极为不满的习惯——嗜酒。她常常在寝殿中独自饮酒,喝到酩酊大醉,有时甚至会在萧绎前来时,故意装作醉酒失态。一次,萧绎与幕僚们在王府的花园中宴饮,召徐昭佩作陪。徐昭佩却喝得酩酊大醉,席间不仅说错话,还不慎将酒洒在了萧绎的朝服上。萧绎大怒,当即下令将她送回寝殿,并斥责道:“王妃如此失仪,简直丢尽了王府的脸面!”

徐昭佩的“放纵”,其实是一种绝望的反抗。她出身名门,本应是众星捧月的贵女,却在婚姻中活得如同囚徒。她渴望爱与尊重,却只得到冷漠与羞辱。在那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女性无法自主选择婚姻,更无法轻易摆脱婚姻的束缚。徐昭佩既不愿像其他姬妾那样卑躬屈膝,便只能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但她的反抗,也让她付出了代价。萧绎对她的厌恶日益加深,不仅减少了对她寝殿的供给,还在王府中处处孤立她。府中的下人见风使舵,对她也渐渐怠慢起来。徐昭佩的日子,变得愈发艰难。她常常独自站在寝殿的窗前,望着江陵城外的长江,心中充满了迷茫与悲凉。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梁大通二年(公元528年),徐昭佩生下了她与萧绎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取名萧含贞。女儿的降生,曾让两人的关系出现过一丝缓和。萧绎虽仍不喜徐昭佩,却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时常来看望。徐昭佩也借着女儿的由头,与萧绎有了更多的接触。那段时间,王府中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徐昭佩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徐昭佩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萧方等。萧方等自幼聪慧,擅长骑射与兵法,深得萧绎的喜爱。但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萧绎对徐昭佩的态度,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儿子、扩张势力上,对徐昭佩依旧不闻不问。徐昭佩再次陷入了孤独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暨季江的男子,走进了她的生活。暨季江是萧绎的幕僚,出身江南士族,长相俊朗,才华横溢,尤其擅长音律。他常随萧绎出入王府,与徐昭佩有了不少接触。暨季江深知徐昭佩在王府中的处境,对她充满了同情;而徐昭佩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尊重。两人一来二去,渐渐产生了情愫。

起初,他们的交往还较为隐秘。暨季江会借着送文书的机会,偷偷给徐昭佩带去一些她喜欢的点心或诗集;徐昭佩则会在萧绎外出时,召暨季江到寝殿,与他一同抚琴作画,倾诉心中的苦闷。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这份禁忌的感情,成了徐昭佩唯一的精神寄托。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次,暨季江在与友人饮酒时,酒后失言,说了一句:“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江陵城,甚至传到了萧绎的耳中。“徐娘半老”这个成语,便由此而来,原本是暨季江对徐昭佩的赞叹,后来却渐渐演变成了形容中年女子风韵犹存却作风不检点的贬义词。

萧绎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他当即下令将暨季江抓起来,打入大牢。但他并未立刻处置徐昭佩,而是选择了隐忍。此时的萧绎,正忙于与其他藩王争夺权力,徐昭佩背后的琅琊徐氏,仍是他需要拉拢的势力。他不想因一时之气,与琅琊徐氏彻底决裂。但他对徐昭佩的恨意,却已深入骨髓。

徐昭佩得知暨季江被抓,心急如焚。她多次向萧绎求情,却都被无情拒绝。最终,暨季江被萧绎以“通奸王妃,秽乱王府”的罪名,流放岭南(今广东、广西一带)。临行前,徐昭佩设法托人给暨季江带去一封信,信中只有八个字:“君若安好,便是晴天。”这八个字,道尽了她的无奈与牵挂。

暨季江的离开,给了徐昭佩沉重的打击。但她并未就此收敛,反而变得更加放纵。不久后,她又与另一位名叫贺徽的诗人有了私情。贺徽是梁朝有名的才子,曾因一首《咏梅诗》名动建康。他来到江陵后,被萧绎聘为幕僚,负责整理典籍。徐昭佩欣赏他的才华,常常以探讨诗文为由,与他私下见面。两人在王府的花园中、江边的亭子里,留下了许多缠绵的时光。

徐昭佩的行为,越来越大胆。她似乎并不在乎是否会被萧绎发现,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有人说,她是破罐子破摔;也有人说,她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萧绎休了她,彻底摆脱这段痛苦的婚姻。但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她的行为,都让她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当时的江南士族,虽风气开放,对男女之事的约束不如北方严格,但“王妃私通”仍是惊世骇俗的丑闻。琅琊徐氏的族人得知后,纷纷派人前来劝说徐昭佩,让她收敛言行,顾全家族颜面。但徐昭佩早已心灰意冷,对族人的劝说置若罔闻。

萧绎对徐昭佩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开始削弱琅琊徐氏的势力。他借故将徐昭佩的父亲徐绲调离京畿,派往偏远的广州任职;又将徐氏家族在朝中的几位官员罢官免职。徐昭佩知道,萧绎这是在报复她,也是在向琅琊徐氏宣战。她与萧绎之间,早已不再是夫妻间的恩怨,而是牵扯到家族利益与权力斗争的生死较量。

梁太清二年(公元548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乱,打破了梁朝的平静。东魏降将侯景以“清君侧”为名,在寿阳(今安徽寿县)起兵叛乱,率军南下,直逼建康。侯景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占了建康城外的朱雀航,将梁武帝围困在台城(皇宫所在地)内。史称“侯景之乱”。

消息传到江陵,萧绎震惊不已。他一方面下令整军备战,准备出兵救援建康;另一方面,却又暗中打着自己的算盘。此时的梁武帝已年过八十,年迈体衰,而太子萧纲懦弱无能。萧绎早已觊觎皇位,他希望借侯景之乱,削弱其他藩王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因此,他虽率军东进,却走走停停,始终与侯景叛军保持着距离。

徐昭佩身处江陵王府,看着萧绎忙于军务,野心勃勃,心中充满了不安。她知道,这场战乱,不仅会改变梁朝的命运,也会改变她和孩子们的命运。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萧方等能平安长大,将来有所作为。

萧方等此时已年满十八岁,他自幼目睹父母失和,心中对父亲萧绎既有敬畏,又有不满。他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却又看不惯父亲的自私与冷漠。侯景之乱爆发后,萧方等主动向萧绎请缨,要求率军前往建康救援祖父。萧绎起初并不愿意,他担心萧方等年轻气盛,贸然出兵会损兵折将,影响自己的势力。但在萧方等的再三恳求下,又加上幕僚们劝说“世子出征可彰显王府忠义,收拢人心”,萧绎才勉强同意,任命萧方等为贞威将军,率领三千精兵先行出发。

临行前夜,徐昭佩亲自为儿子整理行装。她看着萧方等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泪水忍不住滑落:“方等,战场凶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事不可为,切莫逞强,记得回来,母亲还在王府等你。”萧方等握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定:“母亲放心,孩儿此去,定要平定叛乱,救出祖父,让父亲刮目相看,也为母亲争一口气!”他知道母亲在王府的委屈,总想用自己的战功,为母亲赢得一份尊重。

徐昭佩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牵挂与不安。她整夜未眠,在佛堂中焚香祷告,祈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安归来。然而,命运却对她露出了最残酷的一面。萧方等率军行至郢州(今湖北武汉)时,遭遇了侯景叛军的伏击。叛军人数众多,且个个凶悍善战,萧方等所率的三千精兵虽奋勇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激战中,萧方等身中数箭,仍坚持指挥作战,最终力竭坠马,被叛军乱刀砍死,年仅十八岁。

消息传回江陵,徐昭佩如遭雷击,当场昏厥过去。醒来后,她不顾侍女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跑到萧绎的书房,哭着求他为儿子报仇。但此时的萧绎,正忙于与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争夺地盘,得知萧方等战死的消息,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吾儿勇而无谋,此乃必然之祸。”随后便继续与幕僚们商议军务,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徐昭佩看着萧绎冷漠的神情,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她终于明白,在这个男人心中,权力永远比亲情重要。她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却再也换不来他一丝怜悯。那一天,徐昭佩在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雨水混着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衫,也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温情。

萧方等的死,成了徐昭佩心中永远的痛。她开始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儿子的房间里,看着他留下的弓箭、书籍,默默流泪。而萧绎,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因为她“整日哭泣,扰乱王府人心”,将她迁往王府西侧的偏僻院落居住,派人严加看管,形同软禁。

就在徐昭佩深陷悲痛之时,王府中又传来了一个让她雪上加霜的消息——王贵嫔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萧方智。萧绎对这个新生儿极为宠爱,不仅赏赐了王贵嫔大量金银珠宝,还下令大赦王府上下,甚至亲自为萧方智举办了隆重的满月宴,邀请了江陵城内的所有官员与士族名流。宴会上,萧绎抱着萧方智,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向众人夸赞“此子乃上天赐予我萧家的祥瑞”。

徐昭佩被软禁在偏僻院落,自然没有资格参加满月宴。她从侍女口中得知宴会的盛况,心中充满了悲凉与愤怒。她知道,萧方智的出生,意味着她和女儿萧含贞在王府中的地位,将更加岌岌可危。王贵嫔本就受宠,如今又生下了皇子,定会对她步步紧逼。而萧绎,早已对她恨之入骨,说不定哪天就会为了讨好王贵嫔,对她和女儿痛下杀手。

绝望之中,徐昭佩开始变得有些偏执。她常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日渐憔悴的面容,回想起年轻时的骄傲与意气,再想到如今的屈辱与痛苦,心中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长。她恨萧绎的冷漠无情,恨王贵嫔的步步紧逼,恨自己命运的悲惨,更恨这个吃人的封建礼教——它将她困在婚姻的牢笼中,剥夺了她追求幸福的权利,最终让她落得如此下场。

梁太清三年(公元549年),台城被侯景叛军围困长达一百三十多天后,最终陷落。梁武帝萧衍被侯景囚禁在台城的净居殿中,断绝了饮食供应。这位曾一手开创梁朝盛世的皇帝,最终在饥饿与绝望中病逝,享年八十六岁。侯景随即拥立太子萧纲为帝,是为梁简文帝,自己则担任相国、宇宙大将军,总揽朝政,控制了建康的局势。

梁武帝的死讯传到江陵,萧绎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悲伤,反而认为这是自己夺取皇位的最佳时机。他一方面发布檄文,号召天下诸侯共同讨伐侯景,以“复仇雪耻”为名,收拢人心;另一方面,却继续对其他藩王用兵,先后击败了湘州刺史萧誉、雍州刺史萧詧(chá)等竞争对手,逐渐控制了长江中游的大部分地区,成为梁朝最具实力的藩王。

徐昭佩被软禁在偏僻院落,虽无法参与朝政,却时刻关注着局势的变化。她知道,萧绎一旦平定侯景之乱,必然会登基称帝。而她,作为萧绎的正妃,却与他积怨已久,又有“私通外臣”的丑闻,一旦萧绎称帝,她绝无好下场。因此,她开始暗中联络旧部,希望能为自己和女儿萧含贞寻一条生路。

徐昭佩的父亲徐绲此时已从广州调回江陵,担任领军将军,手中仍掌握着部分兵权。徐昭佩通过心腹侍女,偷偷给父亲送去书信,希望父亲能暗中保护她和女儿,若萧绎登基后对她们不利,便带着她们逃离江陵,前往江南的徐氏封地避难。徐绲接到书信后,心中十分为难。他深知萧绎的为人,一旦得罪他,不仅自己会身败名裂,整个琅琊徐氏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但徐昭佩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又不能坐视不管。最终,徐绲暗中安排了几名亲信侍卫,潜伏在徐昭佩居住的院落附近,随时准备接应。

与此同时,萧绎在江陵积极筹备讨伐侯景的事宜。他任命大将王僧辩为大都督,率领大军从江陵出发,顺江而下,直逼建康;又派陈霸先(后来的陈武帝)从岭南起兵,北上与王僧辩会师。两支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击溃了侯景叛军的主力。梁承圣元年(公元552年)三月,王僧辩与陈霸先率军攻入建康,侯景仓皇出逃,在逃亡途中被部下所杀,首级被送往江陵。历时五年的侯景之乱,终于平定。

侯景之乱的平定,让萧绎的威望达到了顶峰。江陵城内,官员与士族们纷纷上书,劝萧绎登基称帝。萧绎假意推辞了几次后,便在江陵称帝,改元承圣,是为梁元帝。登基大典那天,江陵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百姓们夹道欢迎,场面极为盛大。萧绎身着龙袍,坐在銮驾上,接受百官的朝拜,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而徐昭佩,作为梁元帝的正妃,却被排除在登基大典之外。她被软禁在偏僻院落,听着外面的锣鼓声与欢呼声,心中充满了凄凉。她知道,萧绎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后宫,而她,无疑是第一个要被“整顿”的人。王贵嫔如今已是贵为皇贵妃,又有皇子萧方智在手,定会在萧绎面前不断诋毁她,必欲除之而后快。

果然,登基不久,萧绎便以“徐妃失德,秽乱宫闱,败坏皇家颜面”为由,将徐昭佩的父亲徐绲罢官免职,流放至建安(今福建建瓯)。徐绲被流放后,徐昭佩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在宫中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王贵嫔趁机在萧绎面前进谗言,说徐昭佩“心怀怨恨,暗中诅咒陛下与皇子”,请求萧绎将她赐死,以正后宫风气。

萧绎本就对徐昭佩恨之入骨,如今又有王贵嫔的煽风点火,便下定了要除掉她的决心。但他又担心直接赐死徐昭佩,会引起琅琊徐氏残余势力的不满,毕竟徐氏在江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因此,他并没有立刻下令处死徐昭佩,而是采取了更残酷的方式——将她彻底打入冷宫,断绝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她在孤独与绝望中慢慢死去。

打入冷宫后,徐昭佩的生活变得极为凄惨。她居住的宫殿破旧不堪,墙壁上布满了蛛网,地面潮湿阴冷。每日的饮食只有简单的粗粮与冷水,甚至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宫女太监们见她失势,也对她百般刁难,动辄打骂。徐昭佩曾试图反抗,却被太监们打得遍体鳞伤。她看着镜中形容枯槁、满身伤痕的自己,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身着华服、意气风发的琅琊徐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女儿萧含贞得知母亲被打入冷宫,心急如焚,多次向萧绎求情,却都被无情拒绝。萧绎甚至下令,禁止萧含贞再去探望徐昭佩,否则就将她嫁给北方的突厥可汗,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萧含贞无奈,只能偷偷托宫女给母亲送去一些衣物与食物,却也常常被守卫拦截。母女二人,虽同在一座王府,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无法相见。

梁承圣二年(公元553年),深秋。江陵的天气渐渐转凉,冷宫中更是寒风刺骨。徐昭佩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上只盖着一床破旧的薄被。她已经病了很久,咳嗽不止,身体日渐衰弱。宫女们对她不闻不问,只有一个名叫春桃的小宫女,因曾受过徐昭佩的恩惠,偷偷给她熬药、擦拭身体,算是她在冷宫中唯一的慰藉。

这一日,春桃给徐昭佩端来一碗稀粥,小声对她说:“娘娘,外面传来消息,说陛下要立萧方智为太子了。王贵妃现在权势滔天,宫里的人都说,等太子立了,娘娘您……”春桃话说到一半,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徐昭佩看着春桃,虚弱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这日子,也快到头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让春桃为她梳妆。春桃不解:“娘娘,都这个时候了,还梳妆做什么?”徐昭佩望着铜镜中憔悴的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往日的骄傲:“我是琅琊徐氏的女儿,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春桃无奈,只能拿起梳子,为她梳理头发。徐昭佩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说道:“春桃,帮我化半面妆吧。”

春桃愣住了:“娘娘,您忘了,当年您就是因为半面妆,才彻底得罪陛下的……”徐昭佩摇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没忘。但那半面妆,是我对这段无爱婚姻的反抗,是我最后的骄傲。如今我要死了,也要带着这半面妆,让萧绎知道,我徐昭佩,就算输了性命,也没输了骨气!”

春桃含泪点头,拿起胭脂水粉,为徐昭佩化起了半面妆。左脸敷上淡淡的粉,描上细长的眉毛,涂上鲜艳的胭脂,依旧是当年那个骄傲明艳的徐妃;右脸则素面朝天,露出憔悴的面容与深深的皱纹,诉说着她这些年的苦难与悲凉。当妆容完成,徐昭佩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释然的笑容。

她让春桃取来纸笔,强撑着病体,写下了一封绝笔信。信中,她没有抱怨萧绎的冷漠,也没有哭诉自己的委屈,只是平静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从出身名门的贵女,到嫁入王府的王妃,再到被打入冷宫的弃妇,她的一生,都被束缚在封建礼教与政治联姻的枷锁中。她写道:“吾本琅琊女,嫁与帝王家。半面妆为傲,一生恨为沙。若有来世路,不做帝王花。”

写完绝笔信,徐昭佩将它交给春桃,嘱咐道:“等我死后,你把这封信交给公主(萧含贞),让她记住,女子当为自己而活,莫要重蹈我的覆辙。”随后,她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那是她在得知萧绎要立萧方智为太子后,托春桃偷偷从宫外买来的。她看着那瓶黑色的毒药,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毒药很快发作,徐昭佩感到腹中剧痛,浑身抽搐。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新婚之夜萧绎冷漠的脸庞,“半面妆”时他愤怒的眼神,儿子萧方等离去时坚毅的背影,女儿萧含贞哭泣的面容……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铜镜中那半面妆容上,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当徐昭佩的死讯传到萧绎耳中时,他正在与大臣们商议国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随后便继续议事,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直到大臣们提醒他“徐妃乃陛下正妃,虽失德,仍需按王妃之礼下葬”,他才不耐烦地挥挥手:“随意埋了便是,不必张扬。”

最终,徐昭佩被草草埋葬在江陵城外的乱葬岗上,没有墓碑,也没有谥号,就像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春桃按照徐昭佩的嘱咐,将绝笔信交给了萧含贞。萧含贞读完信后,哭得肝肠寸断,却不敢在萧绎面前表露分毫,只能偷偷派人去乱葬岗,为母亲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先母徐氏之墓”六个字。

不久后,萧绎正式立萧方智为太子,王贵嫔被册封为皇后,母仪天下。而徐昭佩的故事,却渐渐被人们遗忘。只有“徐娘半老”这个成语,流传了下来,却早已偏离了它最初的含义,成了世人嘲讽她的工具。

梁承圣三年(公元554年),西魏大军南下,攻打江陵。萧绎因刚愎自用,不听大臣劝阻,最终导致江陵失守,自己也被西魏俘虏,不久后被处死。萧方智虽在王僧辩、陈霸先的拥立下即位,却只是个傀儡皇帝,不久后便被陈霸先废黜,梁朝灭亡,陈朝建立。

萧含贞在江陵城破时,趁乱逃出了王府,前往江南的徐氏封地。她一直珍藏着母亲的绝笔信,直到晚年,才将母亲的故事告诉了自己的子孙。徐昭佩的一生,才得以在家族的族谱中,留下了淡淡的一笔。

千年之后,当人们再次提起徐昭佩,大多只记得“半面妆”与“徐娘半老”的丑闻,却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她曾以自己的方式,反抗过命运的不公,坚守过最后的尊严。她的故事,是一曲封建时代女性的血色挽歌,提醒着世人,在那些光鲜亮丽的皇家秘史背后,曾有多少女性,被剥夺了追求幸福的权利,最终沦为政治斗争与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