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台的骨架在众人沉默的协作中缓缓立起,粗糙的木材交错,指向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阳光炙热,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衣背,但营地里的空气却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冰晶。
霍临深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座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孤岛。璃璟那轻描淡写拂开坠落原木的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重放,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在他已然崩塌的认知废墟上,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差距。
无法衡量、无法逾越的维度差距。
他口袋里的手,依旧死死攥着那片幽蓝羽毛。羽毛传来的温润触感,此刻不再带来安抚,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嘲弄,提醒着他昨夜那场短暂而可怕的意识洗礼,提醒着他与她之间那道令人绝望的鸿沟。
他看着她穿梭在搭建现场,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完美得如同预设好程序的精密仪器。赵成武和其他人下意识地与她保持着距离,眼神中混杂着敬畏、恐惧,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将她排斥在“同类”范畴外的疏离。
她似乎毫不在意。
不,不是不在意。霍临深紧紧盯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一种更深的寒意渗透出来——她是真的……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恐惧,感觉不到排斥,感觉不到凡人间复杂的情感流动。她就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能激起涟漪,自身却沉静如初,不受丝毫影响。
这种彻底的“非人”感,比任何刻意的疏远或高傲,都更让霍临深感到窒息。
一天的录制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中结束。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晚餐依旧是分开进行,霍临深没有动节目组精心准备的食物,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休息区,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目光如同被钉死了一般,焦着在远处那个独自坐在河边岩石上的身影上。
璃璟正望着潺潺流淌的河水,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根细长的水草。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侧颜在暮色中显得柔和而静谧,却依旧带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遥远。
霍临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不甘心。
他霍临深纵横商界半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也从未有过如此炽热、如此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甚至想要……拥有的**!
这**超越了恐惧,超越了理性的警告,如同在冻土下燃烧的野火,疯狂地蔓延。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折叠椅,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引得周围几人侧目。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大步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
周骁下意识地想跟上,却被霍临深一个极其冰冷、带着疯狂决绝意味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霍临深走到河边,在距离璃璟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粗重。
河水的流淌声,远处营地隐约的嘈杂声,以及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热的胸腔里硬挤出来:
“为什么?”
璃璟捻动水草的动作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
霍临深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给我那片羽毛?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些……”他无法准确描述昨夜那些破碎的感知,“……那些东西?!”
他的质问在暮色中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与执着。
璃璟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暮色为她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深处的浩瀚与漠然。
“需要理由吗?”她轻声反问,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询问一个与她无关的哲学命题。
“需要!”霍临深几乎是低吼出来,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不着边际的对话逼疯了,“对我而言,需要!”
他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波动,哪怕是一丝厌烦或者怜悯也好。但他失败了。她的表情,如同亿万年来未曾变过的星空,深邃,美丽,却冰冷无情。
“凡人的执着,总是如此……炽烈而盲目。”璃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了更遥远的虚空,“如同飞蛾扑火,不见其害,只念其光。”
她的话语,如同判决,冰冷地宣判着他所有激烈情感的……无意义。
霍临深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股混合着巨大屈辱和更深沉绝望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积蓄、酝酿,几乎要冲破他最后的理智堤坝。
就在这时,璃璟却忽然轻轻抬起了手。
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对着河边丛生的、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黯淡的萤草。
她的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比月光更皎洁,比星辉更纯净的白金色光芒。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创造与生命本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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