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总理衙门的议事厅里,檀香与火药味搅在一起。日本公使林董攥着沾了焦痕的“浅间”号钢板碎片,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中堂大人!长崎港当晚只有北洋水师的舰艇活动,‘浅间’号水线处的创口分明是鱼雷所致——贵国若不给出说法,我国将向各国公使馆申诉,请求主持公道!”
李鸿章端着盖碗茶,茶盖轻轻刮过碗沿,目光扫过厅内的各国公使。英国公使窦纳乐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怀表链,嘴角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俄国公使格尔思眉头紧锁,时不时瞥一眼墙上的世界地图,视线总落在朝鲜半岛上;美法公使则端着中立姿态,眼神却在林董与李鸿章之间来回打转。
“林公使这话,未免太武断了。”李鸿章放下茶碗,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据北洋水师奏报,‘浅间’号下水当日,贵国船坞工人曾因薪资纠纷闹过罢工,会不会是贵国工匠在舰体焊接时偷工减料?又或是贵国自己的鱼雷储存不当,夜里走火炸了自家军舰?”
他抬手示意侍从递上一叠文件,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长崎港的见闻:“你看,这是我国驻长崎领事传回的记录——‘浅间’号建造期间,贵国为省经费,用的是劣质钢材,连水密舱的橡胶密封条都掺了木屑。这样的军舰,就算没有鱼雷,在海上多颠簸几次,怕是也要自己裂开。”
林董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死死攥着文件边缘。他当然知道“浅间”号的猫腻——为了赶在北洋水师“海天级”后续舰下水前撑场面,日本船坞强行缩短工期,钢材强度、焊接工艺全打了折扣。可这话没法当着各国公使说,一旦承认,日本海军的脸面就算彻底丢尽了。
“中堂大人这是狡辩!”林董强撑着反驳,“当晚‘震洋’号曾驶离锚地,贵国邓世昌管带的行踪至今不明——”
“邓管带是去巡查暗礁区了。”李鸿章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贵国长崎港的航道标识混乱,暗礁密布,若不是邓管带提前清障,怕是第二天各国商船都要触礁。怎么,难道贵国连巡查航道都要管?”
这话让厅内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英国公使窦纳乐适时开口,带着标准的伦敦腔:“林公使,依我看,此事或许真是一场意外。日本造船工业近年扩张过快,难免出现工艺疏漏——当年我国‘无畏’号建造时,也出过类似的小插曲。”
这话看似帮日本打圆场,实则堵死了林董的退路。窦纳乐心里打得清楚:日本若真与中国撕破脸,北洋水师随时能封锁日本的海上航线,到时候英国在日本的棉纺厂、造船厂都要受影响;不如借北洋的手压一压日本,让日本更依赖英国的技术和贷款,也好趁机掌控日本的海军建设。
俄国公使格尔思立刻听出了窦纳乐的心思,忍不住开口:“窦纳乐爵士此言差矣。‘浅间’号是日本近年最重要的海军项目,若真是工艺问题,日本海军的实力怕是要重新评估。倒是北洋水师,近年接连下水万吨舰,又在朝鲜修铁路,怕是对东北亚的格局有了新想法?”
他这话直指北洋水师的扩张,也暗戳戳提了中俄在东北的矛盾——俄国在修建西伯利亚铁路,正想把势力往朝鲜延伸,可北洋水师的“海天”“威海”舰常年在朝鲜海域巡航,铁路更是直接修到了朝鲜,显然是要挡住俄国的路。
李鸿章瞥了格尔思一眼,心里门儿清。俄国去年就想让中国“借”出朝鲜的铁路修筑权,被他以“朝鲜是中国属国,铁路事宜需中朝共管”挡了回去,如今格尔思是想借日本的事,给北洋添堵。
“格尔思公使多虑了。”李鸿章语气平淡,“我国修铁路是为了运粮、运兵,守护边疆;造军舰是为了防海盗、保商路,从未想过威胁他国。倒是俄国近日在东北增兵,又在海参崴扩建军港,不知是何用意?”
这话戳中了格尔思的痛处。俄国在东北的驻军本就没少遭中国百姓抵制,若是被各国公使误会“有扩张野心”,英国怕是要联合其他国家给俄国施压。格尔思脸色微变,刚想辩解,却被窦纳乐抢了话头。
“诸位,”窦纳乐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日本的‘浅间’号事件,目前没有确凿证据指向任何一方。依我之见,不如由英、法、美三国组成调查团,前往长崎港实地勘察,同时中国与日本暂且保持克制,避免事态升级——毕竟,东北亚的和平稳定,对各国的贸易利益都至关重要。”
这个提议看似公允,实则全是英国的算计:调查团由英国主导,既能摸清日本造船工业的底细,又能借机向李鸿章提条件——比如让北洋水师在朝鲜海域“配合”英国商船的航行,甚至默许英国在朝鲜的租界权益。
林董心里清楚,调查团根本查不出什么——北洋水师炸船后清理了鱼雷航迹,日本自己的工艺漏洞又不敢暴露,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可他不敢反对,日本现在连一艘能对抗“海天”号的军舰都没有,若是惹恼了北洋,李鸿章再下令封锁长崎港,日本的进口煤铁就全断了,后续的造舰计划更是要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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