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天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谢观颐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一夜都未曾深眠。独自重游《星月谣》片场带来的冲击远比预想中强烈,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反复冲刷着她试图维持平静的心防。
她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一角窗帘,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手机屏幕亮起,是宫宵发来的信息:【昨晚休息得如何?今天有什么安排?】
谢观颐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回复道:【还好。暂时没有具体计划。】
几乎在她信息发出的下一秒,宫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刚确认了一个消息。”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清晰,“齐景崇昨天下午紧急飞往香港处理并购案后续,预计明晚才能回来。”
这个消息让谢观颐微微一怔。齐景崇不在国内?这短暂的真空期,像意外多出来的喘息空间。
“所以……”宫宵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如果你今天没有别的安排,或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起出去走走?有些地方,我也想再去看看。”他的提议很自然,巧妙地避开了“约会”或“独处”可能带来的暧昧联想。
谢观颐的心跳漏了一拍。
和他一起,重游故地?在齐景崇暂时缺席的背景下?这无疑带着风险,却也充满了一种挑战禁忌的、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需要力量,而与他共同面对过去,或许能给她带来不同于独自缅怀的支撑。
“好。”她没有犹豫太久,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
他们没有选择那些光鲜亮丽的地标性建筑或高档场所,反而让司机将车开进了城市的老城区,穿行在狭窄的、电线如蛛网般交织的街巷里。
这里的时光流速似乎缓慢许多,充满了嘈杂而真实的烟火气。叫卖声、邻里间的交谈声、老旧收音机里传出的咿呀戏曲声,交织成一幅与市中心截然不同的生活图景。
第一站,是当年她和宫宵拍完大夜戏后,常常会偷偷溜去的那家几乎24小时营业的“老陈记馄饨摊”。令人惊讶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摊子居然还在那个熟悉的街角,只是原本简陋的帆布棚换成了稍显规整的移动餐车,掌勺的老板也从记忆里那位总是笑眯眯的陈老汉,变成了一个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更为沉默的中年人,大约是子承父业。
他们找了个最角落、背对街道的位置坐下。塑料桌椅依旧矮小,桌面被岁月和无数次擦拭留下了斑驳的痕迹,谢观颐点了两碗最经典的鲜肉小馄饨。
等待的间隙,谢观颐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骨汤熬煮的浓郁香气,混合着葱花香油的味道,瞬间将她拉回了许多年前。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厚重戏服、卸了妆后一脸疲惫却因为吃到热食而眼睛亮晶晶的自己,和对面那个同样青涩、会因为她在寒冬里哈出白气而下意识想帮她捂手、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的宫宵。
当时两人就挤在这样简陋的小桌旁,分享着一天中最放松、最贴近普通人的时刻,聊着对角色的理解,抱怨着导演的严苛,或者只是安静地吃着,感受着彼此陪伴的温暖。那时的快乐,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满足。
“两碗馄饨,小心烫。”年轻的陈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清亮的汤底,漂浮着淡黄色的蛋丝和翠绿的葱花,一个个皮薄馅嫩的小馄饨像元宝般沉在碗底。谢观颐用小勺轻轻搅动,舀起一个,小心地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味道似乎和记忆中那个冬夜里的有些微差别,汤底或许少了些陈年老卤的醇厚,但那份由食物带来的、直抵心底的温暖和踏实感,却奇迹般地重合了。
“那时候,真简单。”谢观颐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仿佛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到了时光那头的两个年轻人。
宫宵默默吃着馄饨,没有接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观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怀旧和感伤,那是一种对逝去纯真岁月的深切缅怀。
可他不想缅怀,他想把握现在。
吃完馄饨,身上暖和了许多。他们重新上车,宫宵指引着方向,去了当年他们这群没什么背景的年轻演员跑龙套时常待的那个老旧影视公司宿舍区附近。这里比馄饨摊所在的老街更加破败不堪,墙壁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各种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杂乱地缠绕在楼宇之间,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飘荡,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们没有下车,只是让车子缓缓驶过,降下车窗,两人静静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如今更显拥挤和颓败的窗口。这里曾是他们大多数人梦想起步的地方,也是现实最**的展示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