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指尖碰到那张名单的硬角。他没再看它,也没回周正言的电话。车子驶出市区,天色渐暗,路旁的树影连成一片,向后退去。
第二天清晨,他带着陈小雨进了柳河村。村口立着一块水泥牌,字迹斑驳,写着“柳河村欢迎您”。牌子下方贴着一张村委会通知,红头文件格式,标题是“严禁散布不实信息,维护村庄稳定”。通知边角被雨水泡过,纸面发皱。
他们先去了村中唯一的小卖部。玻璃柜台积着灰,几包方便面歪斜地摆着。店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见他们进门,手顿了一下,把正在看的手机迅速扣在柜台上。
林远买了两瓶水,扫码付款时问:“这村里信号还行?”
店主点头,又摇头,“能打,但有时候断。”
“你们这儿有监控吗?”
“有,装了几年了。”他指了指门口上方,“不过去年坏了两个,还没修。”
林远抬头看,探头外壳裂了缝,镜头蒙着灰,但底座螺丝是新的。
他们沿着村道往里走。多数人家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实。有户人家院门半开,晾衣绳上挂着湿衣服,屋里却没人应声。陈小雨记下门牌号,拍照存档。
中午,他们在村委办公室外站了十分钟,没人出来。门缝里透出烧煤的气味,隐约有翻纸声。林远敲了三次门,里面终于传来脚步,门开一条缝,穿制服的村干部探出半张脸。
“你们干什么?”
“我们是律师,来了解当年土地征收的情况。”林远递上证件和法院授权文书。
对方接过看了两眼,没接话,只说:“这事归镇里管,我们不管。”
“那能提供当年签字的村民名单吗?”
“名单不对外。”
门“咔”地关上,锁舌落下的声音很重。
陈小雨低声说:“他们怕什么?”
林远没答。他盯着办公室窗户,窗帘刚被拉上,但缝隙里还留着一道细缝。
下午三点,他们在村东头看见一个老人蹲在屋前修锄头。铁片锈了,他用砂纸一点点磨,手抖得厉害。林远走过去,蹲下身,从包里拿出一副橡胶手套递过去。
老人没接,只抬眼看了看他。
“您这工具旧了,磨起来费劲。”林远把手套放在石墩上,“我们是律师,想问问当年补偿的事。”
老人低头继续磨,声音压得很低:“问了也没用。”
“我们有证据,当年的签字不是村民自己签的。”
老人手停了一下。
林远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摊开在膝盖上。是笔迹比对报告,左边是村民原签样本,右边是协议上的签字,红圈标出多处不符。
老人盯着看了很久,喉头动了动,“他们半夜来,拿着红印泥,挨家挨户按手印。有人不从,他们就拍桌子,说‘明天就断水’。”
“谁来的?”
“两个男的,穿黑夹克,开一辆没牌照的车。”
“您认识他们吗?”
老人摇头,“但村主任见过,说他们是‘公司的人’。”
林远问:“村主任现在在哪儿?”
老人眼神暗了,“去年走的。他儿子说,他走前总说‘我得说了,不然对不起祖宗’,可话没说完人就倒了。”
林远记下,抬头问:“有没有人拍过什么?照片、录像,都行。”
老人没答,只是把砂纸叠好,塞进裤兜,慢慢站起身。
林远没催。他把文件收好,留下一张个人联系方式的纸条,压在石墩下。
第二天一早,老人在门口等他们。他手里拎着一双旧布鞋,说是给林远的,怕他走村伤鞋。林远接过,道谢时,老人突然说:“我屋里有样东西,你看了别说是我说的。”
他带林远进了里屋。床是老式的木架床,床底有个铁皮盒,锈得厉害。老人蹲下,用钥匙打开,取出一部老款手机。
“2019年拍的,那天他们在村委办公室威胁人,我躲在杂物间,从门缝录了一段。”
林远接过手机,屏裂了,但还能开机。视频只有两分钟,画面晃,声音杂,但能看清两名男子站在办公桌前,其中一人把文件摔在桌上,对面前村民说:“不签字,明天就断水断电,你女儿别想参加升学考试。”
林远放大画面,其中一人侧脸清晰。他从包里调出宏远建设员工名单照片,对比后确认,此人是郑世坤表弟公司的安全主管。
“这录像您交给过别人吗?”
老人摇头,“一直不敢。我儿子在城里打工,做保安,要是他们找上他……”
“我们会安排您儿子转移,暂时住安全的地方。”林远掏出手机,当场拨通李薇的电话,“准备一个临时住所,证人身份保密,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应下。
老人看着他,终于点了头,“东西你拿走吧,但我不能出面。”
林远把手机装进密封袋,当场拍照上传至监察委指定邮箱,本地备份两份,原件交陈小雨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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