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兵锋,如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了益州这块看似肥腴的软肉之中。
白水关一战,兵不血刃,斩将夺兵,让刘备军的士气,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大军西进,一路之上,蜀中郡县望风而降。
那些镇守关隘的蜀将,大多是刘璋的庸碌之辈,听闻杨怀、高沛两位心腹勇将,在一个照面间便被斩于帐中,早已吓破了胆。
谁人还敢螳臂当车。
不过月余,刘备大军已连下数城,兵锋直抵益州腹地,一座名为“雒”的坚城之下。
然而,那势如破竹的攻势,却在这里,第一次,撞上了一块坚硬的铁板。
雒城。
此城乃是成都的最后一道门户,城墙高厚,粮草充裕。
更重要的,是守城的人。
刘璋之子,刘循。
以及,蜀中最后的,也是最硬的一根骨头,大将张任。
张任,蜀郡人,出身寒微,却文武兼备,尤善兵法,为人忠勇刚烈,在蜀中军民之中,威望极高。
他不像杨怀、高沛那般空有警惕,也不像其余蜀将那般闻风丧胆。
刘备大军兵临城下,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紧闭城门,将城外所有的吊桥尽数焚毁,摆出了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势。
刘备麾下,黄忠、魏延轮番攻城,皆被张任用层出不穷的守城器械与精准的箭雨,打得灰头土脸,寸步难进。
强攻半月,折损了数千兵马,雒城却依旧稳如泰山。
军中的锐气,正在被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一点点地,磨平。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
刘备看着沙盘上,那纹丝不动的雒城模型,眉头紧锁,原本因连战连捷而舒展的额头,再次刻上了深深的“川”字。
“士元,如此耗下去,非长久之计。”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庞统依旧坐在角落,神色平静,仿佛窗外的厮杀与他无关。
他抬起头,那张丑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主公,张任之才,不下于我军宿将。雒城之坚,亦非一月可下。”
他站起身,走到刘备身边,声音压低了几分。
“强攻,乃是下策。我军初入蜀地,兵力有限,经不起如此消耗。”
“统,愿请领一军,另寻小路,绕至雒城之后。与主公前后夹击,则张任必破,雒城必下!”
刘备闻言,目光一凝。
他知道,庞统所言的小路,必然是崎岖难行,且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此计,是否太过行险?”
“兵者,诡道也。”庞统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为建奇功,险,是必然要冒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似乎是在为自己错失了“上策”而感到不甘,急于证明自己。
刘备沉吟不语,心中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是夜,刘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去,却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梦到自己立于一片苍茫的荒野之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铜神人,手持一根巨大的铁棒,从天而降,一棒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剧痛传来!
刘备猛地从榻上坐起,只觉得冷汗浸透了背脊,那被击中的右臂,竟是真的酸麻不堪,仿佛真的受了重创。
“来人!”
他披衣而起,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浓重到了极点。
“速去请军师中郎将!”
当庞统被从睡梦中叫醒,来到刘备帐中时,看到的是一个脸色煞白,眼神中满是惊悸的刘备。
刘备将梦中所见,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庞-统。
“士元,此梦,大为不祥!你今日,万万不可出兵!”
庞统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刘备那张写满了关切的脸,心中,却是一声,无人能懂的叹息。
主公啊主公,你的仁德,既是你的利器,亦是你最大的枷锁。
你至今,还在为白水关斩将夺兵而心有不安。
你至今,还未下定与刘璋彻底决裂的决心。
你缺的,不是兵马,不是计策。
你缺的,是一个让你抛却所有顾虑,让你师出有名,让你能对天下人说出“刘璋不仁,我取之乃是天意”的,一个理由。
一个,血淋淋的理由。
庞统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自嘲的,决绝的笑意。
他对着刘备,深深一揖。
“主公梦中所见,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丈夫在世,当为国立功,岂能因一梦而废军国大事?”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
“莫非主公是以为统无能,不愿让统,独占此功吗!”
刘备一怔,连忙摆手:“士元何出此言!我……”
“主公不必多言!”庞统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今日之兵,统,非出不可!”
“若主公不允,统,便长跪于此!”
说罢,他竟真的撩起衣袍,便要跪下。
刘备看着眼前这个执拗如牛的谋主,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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