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报,是随着一场秋雨,一同抵达桃源镇的。
一名黑云骑的斥候,与其说骑马,不如说是伏在马背上,被那通人性的战马硬生生驮回来的。
他浑身泥浆,甲胄上布满了狰狞的豁口,一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血污一片,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与死寂。
当孙芷君看到这份由他用生命带回来的,被鲜血浸透了一角的战报时,她那张一向镇定自若的俏脸,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桃源镇,自建军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惨败”的滋味。
神机营出征一千人,阵亡三百四十七人,重伤一百九十二人,几乎人人带伤。
黑云骑出征两千人,折损近五百。
主将周虎,被庞德一刀斩断兵刃,左臂重创,深可见骨,至今昏迷不醒。
这冰冷的数字,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桃源镇每一个核心成员的心上。
那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被认为足以颠覆时代,战无不胜的“神机营”,在它的第一场实战中,就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折断了翅膀。
消息,如同一阵寒风,迅速吹遍了整个桃源镇。
一股压抑、沉闷、甚至夹杂着怀疑的气氛,开始在私下里,悄然蔓延。
……
镇主府的医舍之内,浓烈的草药味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赵沐笙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带任何随从。
他神色平静,一袭青衫,仿佛只是来此进行一次寻常的视察。
医舍内的军官、医护人员见到他,皆是神情一凛,下意识地便要躬身行礼,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躺在病榻上,或呻吟、或昏睡的士兵,最终,落在了最里间,周虎的床位前。
几名军医正满头大汗地为周虎处理着伤口,看到赵沐笙,脸色皆是一白,手脚都有些哆嗦。
“主公……”
赵沐笙没有理会他们。
他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亲自查看周虎那条被厚厚麻布包裹,却依旧不断有血水渗出的左臂。
伤口处理得很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溃烂的迹象。
“你们,都出去。”赵沐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几名军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赵沐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又拿出一卷雪白的绷带和几件造型古怪的银色小工具。
这些,都是他从系统商城中,兑换的,远超这个时代的医疗用品。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那血肉模糊的麻布。
当那道翻卷着皮肉,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饶是赵沐笙心志坚定,眼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沉默着,用烈酒清洗伤口,用银针缝合血管与肌肉,再将那带着清香的药粉,均匀地,洒满整个创面。
他的动作,轻柔、专注、且无比娴熟。
仿佛他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镇主,而是一名行医数十年的外科圣手。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当他为周虎重新包扎好伤口,打上一个漂亮的结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周虎,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床边的赵沐笙,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上了极致的羞愧与痛苦。
“主公……”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末将……末将无能……罪该万死!”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跪下,却被赵沐舟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那只手,不大,却稳如泰山。
“躺下。”
赵沐笙的声音,依旧平静。
“此战之败,罪不在你,也不在神机营的任何一个弟兄。”
“罪,在我。”
周虎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沐笙。
赵沐笙缓缓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过医舍内,所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望过来的,或惊愕、或茫然的士兵。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我,给了你们一件有致命缺陷的武器。”
“是我,高估了它的威力,低估了战场的残酷。”
“是我,急于求成,让你们用自己的血肉,去弥补我认知上的疏漏。”
“该说罪该万死的,是我赵沐笙。”
说完,他对着这一屋子的伤兵,对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心腹大将,缓缓地,深深地,躬身一揖。
整个医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清醒着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看着那个在他们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种最低的姿态,向他们,这群败兵,致歉。
下一瞬。
不知是谁,第一个,挣扎着,从病榻上翻身下来,不顾撕裂的伤口,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还能动弹的伤兵,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伏于地。
他们没有说话。
只是用这种最质朴,最决绝的方式,回应着他们的主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