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一战后,荆襄九郡的天,算是换了一片颜色。
刘备入主公安,遥领荆州牧,一时间,昔日寄人篱下的汉室皇叔,俨然已成一方举足轻重的诸侯。
既为诸侯,广纳贤才便成了头等大事。一时间,荆楚一带的士人,无论才学高低,皆如过江之鲫,纷纷涌向公安,以求闻达。
这一日,府衙门外,来了一位形貌殊异的投奔者。
此人身形矮小,浓眉掀鼻,面色黧黑,相貌可称丑陋。然其举止间,却透着一股旁若无人的倨傲之气。
刘备端坐于堂上,看着此人递上的名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庞士元。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水镜先生司马徽的话,犹在耳边。刘备心中一动,可再看此人样貌,那份期待便冷了三分。
他按捺住性子,随意问了几个关于钱粮军政的问题。
那庞统对答之间,言语简略,神情间颇有几分不耐,仿佛与刘备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刘备见他如此傲慢,心中那最后一丝期待也烟消云散。
他虽求贤若渴,却也自重身份。想那诸葛孔明,亦是三顾方才请出,何曾有过如此无礼之辈。
当下,刘备面色一沉,挥了挥手。
“公安小县,暂无职缺。距此三百里,有一耒阳县,正缺一县令。先生若不嫌弃,便走马上任吧。”
此言一出,阶下孙乾等人皆是面露异色。
耒阳,偏远小县,事务繁杂,油水稀薄,派这么一个名士前去,无异于一种羞辱。
庞统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未发一言,长揖及地,转身便走,竟是干脆利落到了极点。
……
庞统到任耒阳,转瞬已过百日。
然而,这位新任的县令,却仿佛将县衙当成了自家酒肆。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身便呼朋引伴,于堂上饮酒作乐,对于县中堆积如山的公务,竟是看也不看,问也不问。
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状纸如雪片般,飞入了刘备的案头。
“岂有此理!”
刘备看着那些弹劾的文书,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
他自诩仁德,爱民如子,岂能容忍治下有如此懒政害民之徒!
“翼德!”刘备一声怒喝。
“末将在!”
帐下,张飞豹头环眼,声如洪钟,踏步而出。
“你即刻带一队人马,前往耒阳!将那无能酒徒庞统,给我就地拿下!若查明确有怠政之事,不必回报,立斩之!”
“喏!”
张飞领命,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他早就看那些只知夸夸其谈的酸腐文士不顺眼,如今正好,去拧下那酒囊饭袋的脑袋!
……
耒阳县衙。
张飞带着一股煞气,如同一阵黑旋风般闯入大堂。
只见堂上,酒气熏天,杯盘狼藉。
那黑脸丑汉庞统,正半倚在主位上,面色酡红,醉眼惺忪地看着闯入的张飞,嘴角还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本官府衙,扰我酒兴?”
“你便是庞统?”张飞手中丈八蛇矛往地上一顿,青石板的地面应声裂开数道蛛网般的缝隙,“俺乃燕人张翼德!奉我大哥之命,前来取你这懒政狗官的项上人头!”
庞统闻言,竟是坐直了身子,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区区百日公务,也值得翼德将军亲自跑一趟?”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仿佛刚刚睡醒。
“也罢。”
他一挥手,对着堂下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吏员们,懒洋洋地吩咐道:“将那百日积压的卷宗,尽数搬来!”
片刻之后,一人多高的竹简,堆满了整个大堂。
张飞见状,更是怒火中烧,只当此人是在戏耍自己。
然而,下一刻的景象,却让他那双铜铃般的豹眼,一点点地,瞪大了。
只见庞统大马金刀地坐于案后,神情陡然一变。
那份醉意与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专注与锋锐。
“东城张三与李四,田产纠纷,判张三理亏,赔偿李四稻谷三石,半日内缴清,否则杖责二十。”
“南乡王家村上报,需修缮水渠,准了!着户曹拨付钱粮,命工曹三日内派人动工。”
“北门驻军军需申请……驳回!军需用度,超出定额三成,令其主将重拟文书,详述缘由!”
庞统端坐于案前,左手翻阅卷宗,右手持笔批阅,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同时对三名分立左右的吏员下达着不同的指令。
耳听、眼观、口述、手批!
一心四用,竟是丝毫不乱!
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被飞快地分门别类,处置得井井有条,分毫不差。
整个大堂,只剩下他那清晰而极具效率的指令声,和吏员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张飞立于堂下,手握着冰冷的蛇矛,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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