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风云季 第190章 粉饰太平

在昌州的南面有一个小镇，说起来是个小镇，也就是几个大一点的村子，在离着兰江和二道沟都不远，这也就意味着那里不缺灌溉的水源，每年只要你认真种地，多了不敢说，吃饱还是没有问题的，因此这个地方很太平，不管什么年代，都没有人去参加任何的反叛，而且地势高，就算有大水患，也淹不到这里，祖上传下来，这里就叫太平岗。这里的人们也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虽然跟那些大富大贵的比不了，但是吃饱还能养一家人的生活，这在百姓眼里就已经是很好的生活了，这全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年年如此，这还真不太容易，大部分都是看天吃饭，一旦年景不好，基本就是吃半年饿半年，直到满山的树都被人吃光了，那才真的是人间惨像。

“老八，这起的够早，干什么去啊？”一个在乡间闲逛的人看见张老八一早上就出门，上前招呼道。

“我去镇上，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张老八是这太平岗人士，家里有几亩良田，日子过得还算过得去，乡里乡亲的都很羡慕他，至少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吃饱饭，跟那些个给氏族种地的人好多了，赶上个丰收年还能攒下小钱。

“这么早就去镇上，是你晚上没有跟婆娘弄好吧，着急去看大夫吧，哈哈哈。”那人在田间打趣这张老八，至少张老八有婆娘，他什么都没有，这个不需要耕种和收成的季节，除了张老八这种有事早些走起早的人，其他人起早，不是晚上冷的睡不着，就是饿的醒的早，南方的天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寒冷，不至于冻死人，但是晚上也是凉意袭人，加上饿的肚子没底，这谁还会睡懒觉，这人明显就是这种情况，还不忘开张老八的玩笑，其实大多是嫉妒。

“你连个婆娘都没有，还知道这些，寻你的吃食去吧。”张老八这人倒是好，都是乡里乡亲，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都没有站下来多说几句，看来是真的很着急去镇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什么吃食，你要是不行，等你走了，我去帮衬你一下。”那人看着逐渐远去的张老八还不忘说一句。

“去吧，你看我婆娘不打破你的头，你若是饿了，家里还有点红薯饼……”张老八回头喊了一句，笑呵呵的走了，看来今天是真的很开心。

“红薯饼，你以为我是要饭的……”那人本想喊着说，奈何实在是没力气喊，就自己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道有多少，够不够我吃……”边嘟囔着边朝张老八家走去。

这太平岗沿着二道沟走很远才能到镇上，这张老八连个代步的骡马都没有，全靠一双脚，甚至到路不好走的地方，把那双半新的鞋子都要脱下来，换上一双草鞋，看的出来，这要去的地方他很重视，要不然这双半新的鞋子他也万万不会穿出来的。这路不管多远，总是人走的，一路上看着树梢的喜鹊，感觉自己一点也不累，渴了去小河边喝口水，继续前行，这晌午十分，也就快到镇子上了，张老八也换上看那双半新的鞋子，一脸的期待，朝着镇子的方向继续前进。

“老伯，我问一下，昌州府派下来的分发官员住哪里啊？”张老八进了镇子，这镇子不是很大，太平岗正好在它的治下，有个文书申请，朝廷福利，都要来这镇子上，今天张老八看来是要找这个朝廷负责分发的官员，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情，至于他乐了一路，还起的这么早。

“看你这样子，也是个穷苦人，你找那官员作甚？”那老伯看着张老八不解的问道。

“老伯，你有所不知，这回这官员带着朝廷的分发令来的，合乎规格的人，都会给的朝廷最低的保护制度，会给我们一些银钱修房子的。”张老八虽然跟这老伯不认识，但是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这个好消息。

“还有这好事，你是哪里人士啊，我在这镇上住了这许多年，我怎么没听过也没见过还有这样的好事。”那老伯对于这个事情只是好奇，看不出一点期待。

“老伯，我都打听了，芦州那面有的人已经得到了银钱，还真的翻新了房子，说是家里有古稀老人的，房子够久，家里没有欠租子的，就可以有这个钱，至于多少那得看你的家什么样，人家也是会适当的调整的。”张老八似乎想让着老伯也申请一般，说的很是起兴。

“这好像是说书的一样，那官员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是来的官员，都住在镇子东头的罗家。”那老伯指了一下东面的方向，也不再看张老八一眼，自己就要走开。

“多谢老伯。”

“这大白天的哪里有这好事，就算是有，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人……”那老伯自己走了，边走边嘟囔着，只是没有看见张老八乐颠颠的朝东走去。

“唉，这是干什么呢啊？”一个路过的人看着罗家旁边正在盖着什么，说是房子，有点矮，说不是房子，都是青砖盖的，百姓家的房子多是土坯，谁见过青砖的。

“罗家盖房子，这有什么稀奇的。”另外一个路过的人不屑的回了一句。

“罗家？这么大的宅院还要盖啊，为什么这么小啊。”那人不解的问道。

“罗家你都不知道啊，这罗家是本地不小的氏族，虽然不是昌州的贵族，但是人家家里出了大官了，这老家自然是别人无法比的。”那人看着这青砖，也是心生羡慕，自己若生在这样的氏族该有多好，适合不愁不说，还有青砖房子可以住，简直不要太美。

“那这盖房子，我就看不明白了，他家是人矮吗？”那人看着这比百姓的土方高点，但是比起那青砖的大宅，那是矮了许多，就随便问了一句。

“唉，可不敢乱说话，小心抓起来，就算不吃官司，也免不了一顿打。”那人赶紧告诉他不要乱说。

“多谢老哥提醒，多谢老哥提醒。”

“你看，那人是怎么了，那不就是被打了。”二人说着就看见这罗家的门前一个人，正在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踩在地上用脚踢，那人嘴里还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呸……你个腌臜烂货，就你这个样，还要官家老爷放钱给你修房子，你是喝了什么马尿了，还是脑袋被门夹了。”一个家丁朝着地上这人吐了一口口水，不断的数落着他。

“还他妈大老远来，你这是挨揍不嫌远啊，赶紧给我滚回去，再让我看见你在这个镇子上，我打断你的腿，我让你还能走过来。”另外一个家丁也当街骂道。

“你看没看见这青砖的房子，这是我们老爷盖的猪圈，这就是官家老爷批复的银钱，我们给猪盖还不够呢，还轮得到你，还想要最低保护，你是那保护的人吗？你得祖坟冒烟，要不然你也去当个大官试试，哈哈哈。”一个家丁指着那青砖的矮房子说道，引得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还不给我滚。”那几个人临走还不忘上前踢上几脚，还顺手把那人的鞋子扔进新盖的猪圈。

几个人哈哈大笑的离开了，街面上剩下一群看热闹的人，只是指指点点，都是些寻常百姓，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看看这人的伤势。这人起身站起来，环顾四周，吐了口血水在地上，似乎有个牙也松动了，但是还不至于掉，眼睛通红，一身尘土，脚上那双半新的鞋子也被人扔了，他看着那罗家盖的猪圈，这哪里是什么猪圈，比自己的房子都要好很多，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只是要修理一下自己的房子，这不应该是朝廷分发给百姓的吗？分发给那些需要的人，那些不欠租的人，那些没有劳动力的人，这罗家，高强深院，还有家丁看家护院，明明就是吃喝不愁的存在，为什么这保护的银钱要给他，而寻常百姓却一点都得不到，他若真盖房子也无妨，却拿着这百姓的救命钱在这里盖猪圈，这简直是太讽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下还有公平可言吗？”那人看着这罗家盖的猪圈，想着自己是起早就来到这镇上问问这分发的修房子钱，现在不但什么都没有，自己反而被毒打一顿，连鞋都没有了，这是笑话，在别人看来是笑话，在他看来也是笑话，是他最大的笑话，他居然相信了这些人说的话，居然还走了一上午的路来到这里就为了被人毒打，被人羞辱，看着这周围的人，他狂笑，嘴里的血在嘴角流出来。

“什么？这居然是猪圈，比我家房子好多了。”刚才在这看热闹的两个人，听说这新盖的房子是猪圈，也是吃惊的不行。

“那是呗，下辈子你投胎别做人，做人太难，你投胎到当官的人家做头猪，你就有吃有喝有房住，还是青砖的……”那人本想着开个玩笑，大家一笑而过，但是说完这些，看看那青砖的猪圈，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都笑不起来，反而看着那被打的人站在那里狂笑儿可怜，这可怜是别人，心中可怜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还下辈子，就这辈子你让我去当猪我都干，就冲着这房子……唉，那人是疯了吗？”说完他也不忘看着那狂笑的张老八。

“怕是失心疯了，走吧，回吧，一会再弄出人命来，溅一身血就不好了。”那人也不想再看了，看来看去都是穷苦人看穷苦人，里面的官老爷别说见了，怕是连这个事情都不知道。

“也是，走吧，都是苦命人，可怜了……”那人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孩子，喝口水吧。”

“你？”张老八接过水，喝了一口，直接吐在了地上，这不但全是血水，里面还有一颗牙，看来刚才那颗牙没保住，他又喝了一口，把一碗水全都喝掉。

“多谢老伯。”张老八看着这刚才进镇子，自己问路的老伯道。

“年轻人，看你这体格还不错，要不然就这顿打，人估计走不出镇子就没气了。”那老伯看着被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撕破了，鞋子也不见了的张老八说道。

“这官家太欺负人了。”张老八还在那说话。

“走吧，别丢了性命。”那老伯拉着张老八离开了这罗家的大宅，张老八不情愿的走开，但是他也知道，这再不走换来的可能还是一顿毒打，自己就算身体好，也挨不过两顿打，这回家再医病吃药，这一年的活计就算白干了，走是走了，张老八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罗家那青砖的猪圈，那本是自己的房子，现在却变成了官人的猪圈，恨，是恨，但是恨哪里，他说不出来，你不能恨尽天下当官的，毕竟里面可能还有好官，虽然自己没见过，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因为他谁也没看见，这发钱的事情也是听别人说的，要说恨啊，最多就是能恨那几个打自己的家丁。

“你啊，赶紧回家吧，回家也别生气，气大伤身，我们这寻常人家，最怕的就是大夫来了一句急火攻心，治治不起，熬熬不住，本来还能活着，这一下可好，回去就见了阎王，我看你这体格不错，这一顿打应该不至于伤筋动骨，你也别生气，就当是自己历练了，有很多事情，我们左右不了，我们也没有能耐去办或者去看，我活了一把年纪，人家那日子才叫日子，我们这就叫活着，若不是贪恋这人间一口气，我早就死去了，你猜怎么着？我死了好几回，真到要死的时候，自己还真下不去手，没办法，既然自己没那勇气弄死自己，就只能活着，至于活成什么样，那就怎么舒服怎么来。”那老伯似乎有些年纪了，这世界看的也通透，他知道，张老八若回家生气上火，别说他家里有几口人不知道，就这一个人，不出半年，就能把自己气死，白瞎了这一个好体格的男丁。

“老伯，多谢老伯救命之恩。”张老八真的很生气，气的自己心里堵堵的，听得老伯这一席话，他知道，他不能生气，也不能生病，自己真的经历不起这个东西，曾经有一个良人跟他说过一句话，百姓和那些氏族之间的区别就是一场病，那些人吃好的喝好的，还有钱抓药，几日便好，不会去心疼那些银钱，但是百姓就不一样了，一场病会拖垮一个人，一个家，最严重的甚至会让你这个家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若这次回去生病，来年不能劳作，别说今年的地白种，怕是日后再也没有张老八的后人，当年他家生了八个才活这一个，他爹乐的不行，无奈早逝，只剩下年迈的老娘跟自己一起生活，这还娶上了婆娘，若这一顿毒打把自己打垮，那这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奋斗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对于那些官员来说，也不过是户部文书上的一抹黑笔，也许你根本也不在那本本上。

“快走吧，天黑前还能到家，别路上不太平，再抓你上山做了匪。”那老毕把一个葫芦递给了张老八，催促他赶紧离开。

“多谢老伯救命之恩，敢问老伯怎么称呼，待日后老八定来拜谢。”张老八接过那葫芦，里面满满的水。

“快走吧，我们只要活着就好，都是苦命人……”那老伯说着话挥挥手，示意赵老八赶紧回家。

“……”赵老八也是性情中人，想着报答，但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回家，让自己好起来，再回来找这老伯报答也不迟，但愿老伯可以活到那一刻。

回家路的很漫长，但是却很快，归心似箭，每一个家都是人最后的避风港，张老八也一样，回去的路上，连草鞋都没舍得穿，他知道，自己那双半新的鞋子被扔了，这双草鞋会顶替它好一阵子，自己才有可能有一双新鞋子，这说是不气，谁有能有那么大的度量，这别人的气自己管不了，自己跟自己置气总可以吧，光脚回家，让这地上的砂砾刺痛着自己的脚，让自己感受这人间的苦楚，感受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一天没吃饭的张老八终于累了，还好这脚平时劳作的时候也都是不穿鞋的，没有磨破，要不然就有的熬，他拿出老伯给他的呼噜，大口大口的喝着，这时候，不管是什么琼浆都换不走他手里这一葫芦水，他坐在这路边喝着水，喘着气，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这什么地方，还要多久能到家。这一回头不要紧，自己竟然坐在了一个类似祭坛的地方，本应该吓一跳，但是这是当年桧木的乐天道祭坛，这已经被官府当成是邪教给灭了，当时他还跟着去村头的祭坛一起推倒了，还带回去一筐的青砖，现在还在院子里面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