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472章 十万……难民

鹿野的预感成真了。

商队开始北上。

因为后面跟了太多灾民，行进速度自然不会多快，但因为商队有大量车马，鹿野会让人将实在没法赶路的老弱病残轮流在车上休息，因此行进速度又比普通的难民群快一些，总体处于一个既不快也不慢，稳中前进的状态。

鹿野也不急，她算了算时间，嗯，反正是赶不及回去蛮人王都主持夏日祭祀了，既然如此，那就不紧不慢地走呗~

于是她就带着商队这般不紧不慢地往北走。

——然后不知不觉地、莫名其妙地队伍就越来越壮大。

起初，加入队伍的基本都是此次江南水灾的难民。

傅霜知的赈灾政策可想而知地中道崩殂，于是原本已经稍稍可控的难民数量再度不可控，走投无路的灾民们经历了一次抱有希望又失望的经历，如今已是如同走上绝路的困兽，任何一根疑似可行的浮木都将被他们死死抓住。

而这时候，四处开始传播起“去北境”的消息。

据说北境地广人稀，去了那里，人人都有田可耕，有地可种。

据说北境有位皇帝亲封的郡主，勇猛无敌，屡次将蛮人拒于关外不说，还扫荡了无数境内的匪寇，如今的北境风气早已今非昔比。

据说傅大人的政策虽未能在江南推行，却在北境得到了推广，北境的城池会接收难民，不会将难民拒之于外，还会给他们安置，让他们安居扎根。

据说……

无数条传闻，将北境描述成了身处绝境的人们心中唯一的活路。

许多人心动了。

而鹿野这支北境来的商队一路上都未遮掩行踪痕迹，自然也有许多人知晓，如今返程，更被无数人盯着，于是，那些心动的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在遇到商队之后，自然而然地加入了队伍。

鹿野能猜到，难民中为何会有“去北境”的传闻，恐怕与傅霜知脱不了干系。

他那些安置灾民的布置注定无法实现，但却又在戛然而止后为灾民指出了另一条出路——虽然鹿野敢肯定，他的本意只是想扩充北境人口，但无论如何，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有傅霜知这般大力宣传，选择去北境的难民越来越多，跟着商队这个大部队走的自然也越来越多。

这些都还在鹿野的预料之中。

却还有不在鹿野预料之中的。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乱。

鹿野以前觉得北境怕不是当今最混乱的地方，但如今却觉得，这大魏的南方，混乱程度早已超过北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路上的盗匪贼偷数不胜数，虽然凭借商队的巨大体量吓退了绝大多数，但仍旧有些胆大包天的，看着商队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马便起了贪心，而这样的人，自然是被商队利落的拿下。

这些倒也罢了。

然而，如今的大魏，更乱的却还不是这些野外的盗匪，而是城池之内。

一路走来，鹿野发现，如荆县桐县那般有各种内忧外患的城镇简直数不胜数。

有如桐县那般被乱民贼子占据的，有如荆县那般被本地恶霸挟制的，还有各种表现地奇奇怪怪，但最终结果无一不是百姓受难的。

鹿野是个好管闲事的，于是正如她在荆县桐县做的那般，只要遇上的，只要力所能及又不花费太多时间，她便都顺手出手了。

而出手的结果就是——

主动跟随她的人更多了。

如秦家那般小有家财，却决定跟随她举家搬迁北上的人家又多了几家。

如水灾难民那般一贫如洗只想去北境找个活路的人更多。

于是，商队以令人瞠目的速度飞快扩大着。

商队仅仅几百人，管理着越来越庞大的队伍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好在队伍中还有如秦家这般的人家。

识文断字，知事明理，又主动向鹿野表明了追随效忠的心思，于是鹿野用起来也是毫不含糊，人不够？那就让人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再不成从难民中挑选人做管理也无不可。

总之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办法总比困难多，队伍虽在不断壮大，鹿野却并没有觉得多困难，这也是之前有过一次大规模护送难民去北境的好处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

因此，鹿野不担心这日益庞大的队伍，反而比较担心这队伍不断扩大的根本原因——

天下大乱了。

本次大魏水灾主要集中在江南之地，灾民也多出自江南，因此，在江南之地行走时，商队人数是增长最快的，无数难民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投靠跟随着商队，这些本在鹿野意料之中，因此并没有半点惊讶，然而，等到商队终于走出灾区范围，甚至连外缘也已经远离后，队伍却还在以毫不消减的速度扩大时，鹿野便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灾民去北境是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

而灾区以外的百姓们呢？

——自然也是因为无路可走。

只不过逼得他们无路可走的已不再是天灾，而是**。

短短时日，鹿野已经听到不下十路反军的消息。

有如之前遇到的李世清这般的，老百姓们过不下去了，有一个人带头揭竿而起，便有无数拥趸随上。

这种是数量最多也最乱的，队伍如何全看领头人的为人，举起反旗后一路烧杀抢掠的不在少数，鹿野一路管闲事管的最多的，便是收拾这些形同恶魔的暴徒义军。

也有如柳命达这般有些谋算和明确目的的，这种义军一般行事作风讲究些，起码不怎么滥杀无辜百姓，对上这种，鹿野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她便也不管他们如何。

最后一种，自然是江夏王这般的。

不仅有谋算有明确目的，还有钱有人，有蛰伏不知道多少年的力量，其队伍能耐比之大魏朝廷正经军队也不差什么了，甚至更强。

对上这种，鹿野自然也不会傻到跟人家硬刚，

好在她至今还没遇到过这么有分量的乱军。

但那个劳什子江夏王速度极快，从鹿野听到他反了后不久，便从封地一路打一路北上，很快便形成了几乎与商队同行的诡异状况。

虽然不在同一经度，但却在同一维度，有一次甚至两支队伍就相差十几里的距离。

鹿野队伍里的新增力量，一部分便来自这位江夏王造的孽。

江夏王的行事作风十分狠辣，虽然不像李世清那般完全不把人当人，但显然也没太把人当人，为了快速攻城北上，其手段简直可以称得上摧枯拉朽，如此雷霆手段下，无数百姓自然也被殃及无辜，有的田产屋舍被烧，有的家人无辜惨死，虽未必是江夏王原意，但结果却是实打实地造成了。

所以无数人忍不下去，知道有鹿野这支商队的存在后，无数人来投靠。

江夏王一路北上，鹿野就跟他几乎并行着，一路收拢因兵乱而产生的难民。

大魏朝廷忙着平叛，已经完全无暇顾及这些难民了。

于是鹿野便眼瞅着自己的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回程的路还没走四分之一的时候，队伍人数便已经突破十万大关。

如此数量的队伍完全是骇人听闻的。

要知道这时候打仗，虽然经常吹嘘什么十万大军的，但其实际人数能有一万就不错了，而鹿野这里且不管战斗力如何，起码人头数已经碾压了几乎所有乱军。

所以这一路上，再也无人敢挡。

原本还有些许山贼土匪敢觊觎一下商队的车马财物，但当队伍人数到达如此恐怖的数量后，商队所经之处已无任何阻碍。

但鹿野却没有放松，反而变得警惕和紧张起来。

每日赶路和休息时，除了维持秩序和照顾老弱病残外，鹿野最多的心力，都放在规整训练这数量庞大的难民上。

——当然不是按照在朔方时训练正经士兵时那样训练。

仅仅是分好组，编好队，按照分队简单传授他们一些指令。

是的，只需要听指令就行了。

不需要人人都是训练精良武艺高强的士兵，那也不可能，只需要听得懂指令就可以了。

哪怕只会平平无奇地抡起拳头揍脸，十万人的拳头也足以砸穿钢板。

好在，难民们都很听话。

所有人加入这支队伍后，都被会告知最重要的是听商队指挥，只有听话才能留在这支队伍里，只有听话才能随着大部队平平安安走到北境。

所以绝大多数早已习惯了听商队，尤其听这个商队主事的姑娘的指挥。

——当然也有不听指挥的，这样的人，鹿野也万万没有一丝心慈手软。

或杀或废或扔下，其结果足以威慑其他也有小心思的人。

于是，众人听话地配合鹿野，学了简单的军中指令，日常赶路时也时常操练这些指令，甚至连刚会走路的小孩儿都知道这些指令什么意思，鹿野这才稍稍满意地松了口气。

雷礼看她为此忙活了好几天还有些不解。

“怎么这么操心，我不信就咱们这人数摆着，还有啥不长眼的小贼敢撞上来。”

鹿野白他一眼。

“我怕的是小贼吗？”

雷礼不解。

“不是小贼还是啥？”

鹿野叹气，指了指东边，“你是忘记那支一直和咱们同行北上的队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