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可是恶龙，才不是吃货美少女呢 第90章 苏醒的余烬

维尔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着紫红色火焰的熔岩海洋里。无数条由纯粹痛苦凝聚成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地噬咬着他的血肉、骨髓。

每一次啃噬都带来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他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烈焰中寸寸焦黑、碳化……

维尔猛地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眼前是熟悉的“海潮之声”旅店房间的天花板，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显示已是下午。

噩梦残留的惊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奇异的宁静？身体里那股如同跗骨之蛆、日夜焚烧了他整整十天的恐怖灼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以及一种蛰伏在四肢百骸深处、如同沉睡火山般随时准备爆发的力量感！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十根曾经磨烂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的手指，此刻被一层洁白崭新的绷带仔细地包裹着。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绷带下传来的是皮肤摩擦布料的触感，以及……完好无损的、充满韧性与力量的指关节！不再是那钻心刺骨的剧痛和血肉模糊的惨状！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成了！真的成了！那炼狱般的痛苦没有白熬！【深渊淬火】他扛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维尔猛地转头，看向床边。

他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就在他床边的矮凳上，艾娜正趴伏在床沿，沉沉地睡着。

她显然守了许久，身上的鹅黄色束腰短衫和同色百褶裙都显得有些皱巴巴的，柔顺的黑发有几缕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小半边脸颊。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小片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颤动，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带着狡黠的小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异常宁静柔和，只是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却微微地皱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被什么烦忧困扰着，连带着小巧的鼻尖也轻轻皱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酸涩，瞬间涌上了维尔的心头，冲散了刚刚升起的狂喜，他几乎能想象到，这个倔强又心软的姑娘，是如何固执地守在这里，等着他醒来。

他贪婪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那些残留的痛楚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他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只想让时间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

或许是维尔的目光太过专注，或许是他紊乱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艾娜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浓重的睡意，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嗯……维尔？”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下一秒，当她的视线彻底清晰，撞进维尔那双盛满了温柔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的褐色眼眸时，所有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维尔！你醒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她眼底炸开，小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她几乎是弹坐起来，双手下意识地就想抓住他。

然而，这份惊喜仅仅维持了一瞬，山洞里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绝望抓痕、维尔指尖露出的森森白骨、他倒在那幅歪斜血画下的画面……如同被解封的潮水，轰然席卷了她的脑海！

巨大的、灭顶般的后怕！比任何敌人都更让她恐惧！

“你……”

艾娜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浓的哭腔，眼圈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你这个……笨蛋！超级笨蛋！！”

她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十天的担忧、恐惧、心疼，还有在山洞里目睹那一切时几乎将她撕裂的震撼与剧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她猛地抬起小拳头，带着风，却终究在落下时卸掉了九分力气，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控诉，带着哭音狠狠砸在维尔刚刚恢复平静的胸口！

“谁让你用那种……那种鬼办法的！谁让你把自己搞成那样的！你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看到山洞里……我……”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小拳头一下又一下，不疼，却像砸在维尔心上，“都说了我会保护你们！都说了我会变强！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为什么要让我……让我……”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维尔胸口的被单上。

维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和控诉砸懵了，胸口那点微不足道的轻捶，远不及她此刻汹涌的悲伤带给他的冲击，他慌了神，手足无措，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

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用那只刚刚愈合的手，轻轻捉住了艾娜还在徒劳捶打他胸口的手腕。

入手纤细，皮肤细腻温热，带着微微的颤抖。

“艾娜……”

维尔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却充满了急切和歉意，“别哭……别哭……你看，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他另一只手也慌乱地抬起来，想替她擦眼泪，却又怕弄疼了她娇嫩的皮肤，绷带悬在她泪痕斑驳的脸颊旁，进退两难。

“你看，手都好了……”

他笨拙地晃了晃被她握住的那只手，试图证明，“力量……也变强了好多……我……我能感觉到……”他努力地想挤出一点笑容来安抚她，却因为紧张和心疼，那笑容显得僵硬又可怜。

艾娜的哭声小了些，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只被自己手腕反握住的手，新生的皮肤粉嫩脆弱，指关节处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痕，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承受过怎样惨烈的折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更加沉稳有力的魔力脉动。

一股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心疼，是生气，是看到他完好无损后的巨大庆幸，还有一种……看着他笨拙地哄自己时，心底深处泛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悸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带着浓浓促狭意味的轻咳。

“咳嗯！”

艾娜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一颤，循声望去。

只见赞恩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门框上，双臂环抱，脸上挂着一种“我看了很久好戏”的、毫不掩饰的、极其欠揍的姨母笑。

他的目光在维尔那只被艾娜下意识反握住的手上扫过，又落在艾娜哭得通红、还挂着泪珠的小脸上，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金发下的眼睛里闪烁着“果然如此”的贼亮光芒。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浪瞬间从脚底板直冲艾娜头顶！脸颊、耳朵、脖子……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在刹那间变得滚烫通红！刚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瞬间被巨大的羞窘所淹没。

“呀！”她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甩开维尔的手，像只炸了毛的猫，一下子从床边弹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再看维尔一眼，也完全不敢对上赞恩那戏谑的目光。

“笨……笨蛋！”

她跺了跺脚，羞恼地冲着床上还在发懵的维尔又骂了一句，声音细若蚊声，却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随即，她猛地转身，捂着自己滚烫得快要冒烟的脸颊，像一阵旋风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鹅黄色的裙摆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串慌乱又清脆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迅速远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了，只剩下维尔有些尴尬地坐在床上，和门口笑得肩膀都在抖的赞恩。

维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仿佛还残留着艾娜手腕纤细温软的触感。他抬起头，对上赞恩促狭的目光，脸上也有些发热，无奈地叹了口气：“赞哥……”

“行了行了，”

赞恩摆摆手，终于止住了笑，迈步走了进来，脸上笑容未退，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感慨。

他走到床边，大手用力地拍了拍维尔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兄长的认可，“感觉怎么样？五阶初级，嗯？这代价够狠，但效果……看起来不赖？”他的目光扫过维尔明显更精壮了一分的轮廓和眼中沉淀的坚韧。

维尔感受着体内澎湃流转、远超从前的魔力，筋骨间蕴含的更强韧的力量，郑重地点点头：“嗯，感觉……很好。”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门口艾娜消失的方向，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忐忑，“只是……好像……又惹她生气了。”

赞恩闻言，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一丝调侃。

“傻小子，生气？那可不是生气。”他拉过椅子，大大咧咧地在床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维尔脸上那混合着茫然、担忧和一丝微妙期待的表情，金发下的笑容意味深长。

“她那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维尔瞬间紧张起来的神情，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慌了……”

艾娜冲出房间，像一只受惊的雏鸟逃离了温暖的巢穴，却又一头撞进名为“混乱心绪”的风暴里，她甚至没看清走廊的方向，只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推开旅店的橡木门，一头扎进夕阳金色的余晖里。

傍晚的风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与拂过她滚烫的脸颊，稍稍驱散了皮肤表面的灼热，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那场滔天的海啸。

“笨蛋！笨蛋！笨蛋！”

她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份让她手足无措的悸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仓惶逃跑。

她漫无目的，脚步时快时慢，目光茫然地掠过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行色匆匆的路人，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脑海里翻腾的，是维尔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疲惫，却在她哭泣时瞬间盛满无措和温柔的褐色眼眸；是他那只被新绷带包裹、小心翼翼、笨拙地想替她擦泪的手；是他干裂嘴唇翕动间吐出的微弱气音：“别……哭……”

这画面与山洞里那地狱般的景象——满壁的绝望抓痕、凝固的暗红血痂、他指尖露出的森森白骨、以及那幅用生命和痛苦绘就的、歪歪扭扭却直击她灵魂深处的血色画像——疯狂地交织、碰撞！

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不敢想象，如果维尔没有撑过来……如果那瓶该死的药剂真的……

同时，一种强烈到让她心尖发颤的“被需要感”又汹涌而至，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上描绘她的样子，他昏迷前最后的凝望……

这份沉重到近乎悲壮的“铭记”，像滚烫的烙印，深深烫在她的灵魂上，这不再是同伴间的信赖，而是……另一种更深刻、更私密、更让她心慌意乱的东西。

甜蜜吗？

是的，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混杂在巨大的心疼和震撼里，悄然滋生，但这甜蜜立刻被汹涌的羞耻感淹没——她刚才在维尔面前哭得那么狼狈！

像个真正的小姑娘！还有赞恩那该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维尔握住她手腕时，那触电般的战栗感和随之而来的燥热……

“啊啊啊——！”

艾娜猛地停住脚步，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脑海里嘈杂的声音。各种情绪——担忧、心疼、羞窘、愤怒、甜蜜、茫然、强烈的被珍视感——如同无数条色彩斑斓、属性各异的毒蛇，在她心底疯狂地搅动、撕咬、缠绕，拧成一股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混乱洪流。

她就算再迟钝，此刻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

她对维尔的情感，已经超越了同伴、战友，甚至超越了“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界限，那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强烈吸引力的、让她既渴望又恐惧的悸动。

而维尔……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那份小心翼翼的笨拙，那幅血色的画像……他对自己，似乎也怀着同样的、难以言说的情愫。

这份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湖里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未来？她该怎么面对维尔？怎么面对这份感情？她是谁？李凡？艾娜？一个披着少女外皮的异世灵魂？还是一个正在被这具身体和这个世界逐渐“重塑”的存在？

维尔喜欢的，究竟是“艾娜”这个鲜活的生命，还是仅仅是她这具美丽的皮囊？如果他知道这皮囊下曾经是一个名为“李凡”的男人……

这些问题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她的心上，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慌，脚下的路仿佛失去了方向，周围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任由思绪在漩涡中沉浮。

她感觉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浓雾中的小船，失去了所有方向，只能随着混乱的心潮随波逐流，脚步机械地向前移动，不知不觉间，她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的咸腥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草木气息。

艾娜茫然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站在了一片被高大铁艺栅栏围起的植物园入口旁。

栅栏里面，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温柔的影子；各色花卉在精心打理的花圃中绽放，姹紫嫣红，生机勃勃；平整的草坪像巨大的绿色绒毯，铺向远方；更远处，一片不大的湖泊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光，宁静得像一块镶嵌在绿茵中的琥珀。

这片蓬勃、宁静、充满生命力的景象，像一泓清泉，意外地流入了艾娜混乱焦灼的心田，那喧嚣的、令人窒息的情绪风暴，似乎被这平和的气息稍稍抚平了边缘。

鬼使神差地，艾娜放慢了脚步，缓缓推开了虚掩的园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