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如跗骨之蛆,顺着沈知远的脊骨寸寸上攀,最终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不!”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了将军府深夜的死寂。
沈知远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而起,双目圆睁,瞳孔中尽是无边的恐惧和血色。
他大口喘着粗气,额上冷汗如注,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中挣扎逃出。
又是那个梦,那个他亲手将利剑刺入父亲胸膛的梦。
“父亲……饶我……”他脱力般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这已是他自北境归来后,连续第七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
太医们来了又走,留下的药方堆积如山,却无一能解他高烧不退、夜夜惊厥的怪病,最终只得摇头叹息,留下一句“心魔入梦,药石罔医”。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林晚昭一袭素衣,手提一盏造型古朴的魂灯,灯芯处跳跃着一豆微弱的橘色火光,将她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她看着床上失魂落魄的沈知远,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缓步走向床边,将魂灯举至床帷之上。
就在灯光笼罩住沈知远的一刹那,那橘色的灯焰猛地一窜,瞬间变为妖异的深紫色!
林晚昭的心陡然一沉。
灯焰变紫,亡魂未至。
这不是普通的撞邪,而是更阴毒的手段。
她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床榻,最终定格在沈知远那只绣着墨竹的枕头上。
一股若有似无的、奇异的焦香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地渗出。
她快步上前,一把拨开柔软的枕芯,指尖触及一抹温热的硬物。
她将其捻起,摊在掌心,那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焦香屑,边缘已然炭化,中心却残留着一丝诡异的暗红。
指尖轻触,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的颤栗瞬间传遍全身。
林晚昭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呼吸都为之一滞:“这香……混了我母亲的血灰!”
“你说什么?!”跟在她身后的陆九音闻言,脸色骤变。
他凑上前,将那香屑置于鼻尖轻嗅,一股极淡的、混合了草木与血腥的气味钻入鼻腔,让他浑身一凛,“这是梦引术!以听魂者之血为引,燃香则可强行入梦,在梦中种下罪念,让受术者信以为真,最终在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中神识崩碎!”
听魂者,天生能与亡魂沟通之人,血脉珍稀。
林晚昭的母亲,便是上一代最强的听魂者。
林晚昭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神冷得像冰。
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从她母亲惨死时便已布下的局。
她决然道:“我要入他的梦,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不可!”陆九音一把拦住她,“你魂灯未稳,强行入梦与人共感,一旦连接中断,你们二人的神识将一同被梦境吞噬,俱毁于此!”
林晚昭却不为所动,她转身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身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她将木盒重重置于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是我娘的断音匣。”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他梦见弑父,而我娘死前,写在墙上的血书也被人凭空抹去。晚昭斗胆猜测,这梦,正是裴昭的得意之作。”
话音未落,她已拔下头上的一支玉簪,毫不犹豫地在白皙的掌心划开一道血口。
鲜血涌出,她走到床边,将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点在沈知远紧锁的眉心。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沈知远,若你听见我,就握住我的手。”
仿佛听到了召唤,原本在噩梦中挣扎的沈知远,手指竟微微一动,而后紧紧地扣住了林晚昭伸出的手。
二人十指交扣的瞬间,林晚昭闭上了双眼,调整呼吸,与沈知远的起伏渐渐同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盏原本只有一豆火苗的魂灯,竟“轰”地一声,自主燃起了三盏灯焰!
幽蓝色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风雪扑面而来,是刺骨的寒。
林晚昭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刑场。
沈知远一身囚衣,双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剑尖正对着前方一具早已冰冷的尸身——那正是他战死沙场的父亲,沈将军。
“这不是你。”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沈知远茫然回头,只见林晚昭身着素衣,手持一根白骨短笛,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她用骨笛的末端,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膀。
刹那间,一股清凉而强大的力量顺着接触点涌入沈知远的识海。
这是林晚昭的听魂之力。
他耳中那震耳欲聋的嘶吼与哭喊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微弱、焦急、断断续续的亡者低语:“……军饷账册……在书房暗格……小心……裴……”
与此同时,沈将军那具冰冷的尸身之上,缓缓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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