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绿的光芒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碎石深处传来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昭示着某个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存在,正从亘古的死寂中苏醒。
与此同时,汴京城另一端的玄真观内,烛火摇曳,药香混杂着檀香,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林晚昭躺在静室的软榻上,面色惨白如纸,七窍之中,暗红的血丝如蛛网般缓缓渗出。
她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若非心口那盏由陆九音以秘法点燃的魂灯,尚余一缕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的火苗,任谁都会以为这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知远站在一旁,双拳紧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亲眼看着这个不久前还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子,在回城的路上气息一分一分地衰败下去,背负着她一路狂奔至此,那逐渐冰冷的体温,几乎要将他心底的希望一并冻结。
“不行,她的魂魄正在逸散。”陆九音手持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将银针刺入林晚昭耳廓周围的几处大穴,封住了她的听脉。
“她的力量根植于‘听’,如今力量反噬,魂魄便也从这‘听’之门流失。”
他做完这一切,立刻点燃一炷凝神香,盘膝坐下,口中低声诵念起《安魂引》。
那香烟袅袅,化作无形的绳索,试图将林晚昭即将离体的魂魄强行捆缚在肉身之内。
就在经文声起的一刹那,观外夜空之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凄厉的鸦鸣!
“嘎——嘎——”
数十上百只乌鸦,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黑压压的一片,盘旋在玄真观上空,它们的叫声尖锐而悲戚,仿佛在为某个即将远行的灵魂唱着送葬的哀歌,任凭观中道童如何驱赶,就是不肯散去。
陆九音诵经的声音一顿,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那不祥的黑影,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无奈,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叹息:“没用了……她听见了——是祖地在召唤她回去。”
那一夜,林晚昭的意识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感觉自己很冷,很轻,仿佛一片羽毛,在没有尽头的虚空中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光。
她奋力向前,穿过光芒,竟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肃穆的碑林之中。
放眼望去,上百座灰黑色的石碑冲天而起,如沉默的巨人,静静伫立在苍茫的天地间。
每一座石碑上,都用古朴的文字,深刻着同一个字——“昭”。
而在碑林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比所有石碑都要高大雄伟的巨碑,那上面没有雕刻,而是用早已干涸、化为暗褐色的鲜血,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血书:“林氏女,生则通冥,死不负声。”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她的神魂之上!
“啊!”林晚昭猛地从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睁开眼,玄真观静室的陈设映入眼帘,七窍的血迹已被擦干,但那种灵魂被撕扯的痛楚,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你醒了!”沈知远又惊又喜,一步上前。
陆九音却按住了他,看着林晚昭失魂落魄的眼神,沉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碑……很多碑……还有血字……”林晚昭喃喃道,她的眼神逐渐聚焦,最后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去祖墓。”
“胡闹!”沈知远闻言,断然喝止,“陆道长说你魂灯将灭,只剩一丝残焰,全靠药物和符咒吊着!你现在再敢动用一丝一毫的异能,就是自寻死路,神仙难救!”
林晚昭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只是从怀中摸出贺九临死前交给她的那半块冰冷的铜钥,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的魂灯之火,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不定。
“他用命给我换来的生路,不是让我躺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我若退缩,便是辜负了他的死。”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陆九音沉默地注视着她良久,最终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不知是何兽骨制成的短笛,递了过去。
“这是听魂一脉的信物,只认血脉。一旦你用自己的血将它唤醒,吹响它,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林晚昭接过骨笛,指尖触碰到笛身的一刹那,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天灵盖,耳边仿佛有万千女子的哭嚎声自骨笛深处渗出,凄厉而绝望。
她握着骨笛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但眼神却愈发坚毅。
城北乱石谷,地如其名,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是汴京城内人人避之不及的凶煞之地。
林氏的祖墓,便藏在这片乱石谷最深处的一面断崖之下。
入口被巨大的藤蔓和岩石遮蔽,若非有红绡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引路,根本无人能找到。
断崖下,站着两个守墓人,竟是一对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童男童女。
男童手持一盏不灭的青铜灯笼,光线幽暗;女童怀抱一只古朴的陶埙,神情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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