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撕心裂肺的耳鸣自别院归来后,便如跗骨之蛆,日夜不休。
林晚昭阖上眼,脑中便是万千冤魂的哀嚎,声声泣血,仿佛要将她的神智撕成碎片。
绿枝端着汤药,看着自家小姐惨白如纸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想起白日里求来的话,颤声转述:“小姐,城外那位盲眼道姑说……说‘欲证清白,先见残魂;欲见残魂,须燃魂灯’。”
残魂?
魂灯?
林晚昭猛地睁开眼,那双曾被誉为京城第一明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血丝与决绝。
是夜,风雪交加。
城西的乱葬岗比任何一个冬夜都更显凄厉,寒风卷着纸钱的灰烬,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林晚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终于在坡顶看到了一点幽蓝的火光。
火光来自一尊破旧的焚纸炉,一个佝偻得几乎与地平行的老者正往里添着黄纸。
那火烧得悄无声息,却将老者的脸映得鬼气森森。
他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头也不抬,沙哑的嗓音像是从坟土里挤出来的:“来了。”
林晚昭站定,风雪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我来求魂灯。”
老者这才缓缓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珠在幽蓝火光下转了转,露出一口焦黄的牙。
他没有多问,枯柴般的手伸入身后一个破布袋,摸索着取出了七盏巴掌大小的铜灯。
灯盏残旧,布满铜锈,灯芯早已干枯。
“七灯围心,血为引,念为火。”老鬼将灯递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此法凶险,点燃之后,你脑中那些亡魂的嘈杂只会加倍。每燃一次,痛苦加倍,直到将你的神魂彻底吞噬。小丫头,你可敢?”
加倍?
林晚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如今这般生不如死,再加倍又能如何?
她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铜灯,抽出袖中匕首,毫不迟疑地在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涌出,她倾斜手腕,将血珠精准地滴入七盏灯的灯芯。
嗡——
血珠渗入的瞬间,七盏灯芯竟微不可察地亮起一丝红芒。
与此同时,林晚昭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万丈瀑布之下,无数亡者的嘶吼、哭泣、诅咒,混杂着他们生前死后的杂念,如狂潮般涌入她的脑海。
“呃!”她闷哼一声,险些跪倒在地。这痛楚,远超想象!
就在她神智即将溃散之际,她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一块素白的手帕,紧紧覆在流血的手腕上。
那是沈知远临行前赠予她的,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和若有若无的体温。
借着这丝熟悉的“情念共振”,她混乱的思绪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硬生生稳住了心神。
老鬼浑浊的眼中透出一丝回忆,说道:“许多年前,你娘也来过。”
林晚昭心头剧震,握着手帕的指节瞬间发白。娘亲?她也曾……
但她没有追问,此刻不是追忆过往的时候。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只问了最关键的问题:“前辈,何处可得显影之镜?”
老鬼深深看了她一眼,枯瘦的手指指向城南方向:“城南破锣巷,去找一个叫胡三的。他曾是宫里的镜匠,**各种奇巧淫技之物,后来犯了事,被你娘从诏狱里保了出来。他或许……能制出你要的‘照魂镜’。”
翌日,林晚昭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男装,避开王府的眼线,独自潜入了市井。
破锣巷里污秽遍地,她在巷子最深处找到了那间挂着“胡记铜器”招牌的破屋。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铜锈和尘土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铜镜,明亮的、模糊的、八角的、圆形的,将她小小的身影映照出千百个。
一个身形干瘦、满脸刻着风霜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打磨着一面新镜,对她的到来恍若未闻。
这便是胡三。
林晚昭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案上。
那是一页从书中撕下的纸,上面是沈知远亲笔注释的《大周律例疏议》的一节,写的是“伪证之罪,必有隙可查”。
胡三打磨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拿起那页纸,粗糙的指腹在沈知远那风骨凛然的字迹上摩挲了许久,眼中渐渐泛起水光。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十年没说过话:“当年若不是夫人点拨,我胡三早已是诏狱里的一堆白骨。她说,我这手艺不该用来照皮相,该用来照人心。”
话音落,他转身从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木匣里,郑重地取出另一面铜镜。
这镜子看上去平平无奇,镜背却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照心鉴伪。
镜面则如一汪静止的深水,朦胧一片,什么也照不出来。
“此镜,名‘照魂’。”胡三道,“需以至亲之血为它开光,再以你心中最强的执念为火,方能映出你想见之魂影。”
回到王府的暗室,林晚昭关紧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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