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林府西跨院的残垣断壁。
更鼓三响,余音未散,一道纤细身影已悄然翻上墙头——绿枝伏在瓦脊之上,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住角门方向。
她手心全是汗,却不敢擦。
小姐说得清楚:三更整,贺九必至;锣声两短一长,便是启道之兆。
她必须亲眼看见那枚铜牌,必须记住它每一道纹路——否则,沈公子所拓的铁门机关图,便只是死物一张。
时间仿佛凝滞。
忽地,一缕青影自月影边缘滑出,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贺九来了。
他披着那件熟悉的青袍,衣角未染尘灰,脚步轻得连落叶都不曾惊动。
唯有颈间一道微光,在黑暗中一闪即没——是铜牌!
林晚昭所料不差,那便是开启铁门的钥匙信物!
绿枝咬紧牙关,指尖迅速在袖中描摹轮廓:圆牌如月,双鱼盘绕,首尾相衔,鳞纹细密如织,中央一点凸起,似为机关枢心。
她正欲再细看,脚下忽有一根枯枝“啪”地断裂!
声音极轻,却如惊雷炸在耳畔。
贺九脚步一顿,倏然回头。
目光如冰刃扫来,直刺屋脊阴影。
绿枝心头狂跳,几乎窒息,整个人猛地伏低,连呼吸都死死掐住。
她看见他的眼——漆黑、冷厉,毫无波澜,像深潭底下沉着的尸骨。
可他没有追。
只冷冷环顾四周,唇角微掀,竟似冷笑。
片刻后,他转身,走向地窖入口。
铜牌轻触铁门,一声低鸣如兽喉滚动,厚重门扉竟缓缓开启,幽光一闪,人影没入其中,门复闭合,仿佛从未开启。
绿枝瘫软在瓦上,冷汗浸透里衣。
但她记住了——那铜牌上的纹样,她一字未漏。
东院偏房,烛火摇曳。
林晚昭端坐案前,手中炭笔疾走,在纸上复刻出绿枝口述的图案:双鱼交颈,环抱成圆,中央凸钮如眼。
她盯着那纹路,指尖轻轻摩挲纸面,眉头微蹙。
“双鱼……前朝旧制?”她低语。
窗外风起,吹动帷帘,也吹乱了她鬓边一缕碎发。
她不动,心却已翻江倒海。
老秦的执念还在耳边回荡——“钥匙是铜牌,挂在贺九颈间”“初七车出,走密道”。
那锣声不是疯癫,是呐喊!
一个被割舌的男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把真相刻进了黑夜。
她闭目,再次触碰从老秦墙上带回的一抹墙灰。
刹那间,幻象汹涌而来——
深夜雨巷,老秦躲在柴垛后,亲眼见贺九递出半幅油布图,林婉如颤抖着接过;次日清晨,“苏记”药行的马车驶入林府,车底夹层隐约有铁器碰撞之声;而后地窖灯火通明,重物碾过泥地,留下深深辙痕……
“我看见了……他们运的是铁炮零件……北境边军禁用的‘震天雷’组件……青袍人说,事成之后,林家满门……都要死……”
执念戛然而止,如断弦之音。
林晚昭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冷汗。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家产之争,而是谋逆大案!
军械私运,勾结外敌,背后牵扯的,是足以颠覆朝局的巨网。
而贺九,不过是执网之人。
“沈知远……”她喃喃。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下,缓而沉,是约定的暗号。
她起身开门,沈知远立于月下,玄色衣袍染着夜露,手中紧握一卷拓纸与一小包泥土残屑。
“我回来了。”他声音低哑,眼中却燃着火,“铁门上的锁纹,与户部匠作司藏图极似。车辙宽一尺八寸,正是‘苏记’马车规制。泥中所含铁锈,经年沉积,非一日可成——他们早已频繁往来。”
他将拓印铺开,与林晚昭手中的炭笔图并列。
两人同时凝视——
双鱼盘绕,纹路惊人一致。
“这锁,需双钥合启。”沈知远沉声道,“我所拓为阴纹,你所得应为阳钥之形。唯有两者合一,方能开锁。”
林晚昭望着那图,忽而眼神一动。
她缓缓起身,走向内室,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一支旧簪——银质,细长,簪头雕着半尾游鱼,鱼眼嵌一粒青玉。
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她轻轻抚过簪身,低声如诉:“娘,若这能力是您给我的耳,那这支簪……是否也是您留给我的钥匙?”(续)
烛火在案上剧烈跳动,映得墙上人影摇曳如鬼舞。
林晚昭的手指缓缓抚过两张并列的图——一张是沈知远从铁门拓下的阴纹锁芯,另一张是她依绿枝口述绘出的铜牌阳钥纹路。
双鱼交颈,首尾相衔,形态诡秘而对称,仿佛在无声诉说一个被尘封多年的秘密。
“前朝‘双鱼锁’……”沈知远低声道,声音沉如寒潭,“据《匠作志》载,此锁唯皇室禁地与军械重库所用,需阴阳双钥合启,缺一不可。阴钥掌于监守,阳钥归外使执掌,二者分离,方保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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