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都的天空阴沉得像是积压了千年的冤屈。
一道明黄的圣旨,由宫中大太监李怀恩亲自护送,浩浩荡荡地冲开了林府门前凝滞的空气。
那明黄的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凶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怀恩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每一个字都带着皇权不容置疑的威压。
诏书的内容在围观的街坊邻里间掀起惊涛骇浪。
礼部侍郎崔明礼,那个一手缔造了“哑魂庙”体系,将无数女子送入火海的罪魁祸首,以谋逆大罪伏诛,抄家灭族!
遍布全国的哑魂庙,尽数查封!
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诏书的最后一句——另设“听魂司”,专司勘察天下悬案,昭雪沉冤,首任执掌者,林府孤女,林晚昭!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立于庭院中央的素衣女子身上。
她从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一跃成为了执掌生杀大权的朝廷新贵。
这是何等泼天的富贵,何等惊人的逆转!
然而,林晚昭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她静静地听着,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李怀恩念罢诏书,满脸堆笑地将那卷明黄圣旨高高捧起:“林执掌,接旨吧。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呐。”
林晚昭缓缓上前,却并未伸手去接。
她的目光越过圣旨,落在了庭中那座祭奠母亲的香炉上。
炉内的香灰尚有余温,仿佛母亲三十年的血泪还未冷却。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圣旨的一角,而后,将它移到了香炉之上。
“嘶——”
金黄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华贵的明黄绸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丝焦糊的气味。
“你……你这是做什么!”李怀恩大惊失色,险些将圣旨脱手。
这可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沈知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晚昭,不可!”他看着那被火焰侵蚀的一角,声音里满是急切:“你不接?”
林晚昭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要的不是权,是规矩。”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寒芒,直视着李怀恩身后那片象征着皇权的宫城魅影。
“是从今往后,这天下,谁都不能再以‘命格’二字为由,理直气壮地去烧一个活生生的人!”
话音落,她松开手。
李怀恩如梦初醒,慌忙将圣旨收回,那一角焦黑,在他眼中竟比烙铁还要滚烫。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她烧的不是圣旨,是皇帝赐予的枷锁。
她不要这恩典,她要的是审判。
当夜,林晚昭遣散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走进了府中那间久已废弃的铸铁房。
她取出母亲那根被烧得只剩最后一小截的银簪,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
银是旧的,火却是新的。
她亲手拉动风箱,火光映照着她汗湿的侧脸,眼中没有半分迷茫。
银汁在高温下缓缓熔化,像一滴滚烫的泪。
她将其倒入早已备好的模具之中,只听“嗤”的一声,水雾蒸腾。
一枚崭新的小印,在她手中渐渐冷却成型。
印文只有六个字,是她亲手所刻——魂归人,香敬天。
魂,当归于人身,而非祭品;香,当敬畏上天,而非用以交易。
她手持这枚尚带着余温的“断香印”,走入镜渊堂。
堂中那面巨大的铜镜,依旧幽深如渊。
她从暗格中取出那本染满血腥的《香嗣录》正本,翻开扉页,朱红的印泥鲜艳如血。
她举起断香印,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盖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仿佛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那六个字,深深地烙印在了记录着百名听魂女子命运的册录之上,将过往的一切,彻底斩断。
她将《香嗣录》重新封入镜中暗格,就在铜镜合拢的瞬间,一道缥缈的、几乎透明的影子在镜面上浮现。
那是前任听魂者,那个在火海中将“逆火”种子渡给她的女人。
亡魂的嘴唇无声开合,一道微弱的意念直接传入林晚昭的脑海:“自此,听魂者……不再为炉,而为耳。”
不再是盛放冤魂、等待燃烧的香炉,而是聆听世间不平之鸣的耳朵。
林晚昭缓缓闭上眼,一手抚上冰冷的镜面,仿佛在与那个逝去的灵魂交叠。
“我娘烧了三十年的香,拜了三十年的神佛。”她轻声低语,既是回答,也是宣告,“今天,轮到我来定这根香,该怎么烧。”
第二日,红绡将连夜审讯得来的各地香婆残党供词,整理成厚厚的一本册子,呈交上来。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们如何挑选、控制、献祭听魂女子的罪行,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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