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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铁锅里最后一点油星子滋啦响着，龙北琴把大铁勺往锅沿上一磕。“铛！”一声脆响。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沾着油星子。
“端菜。”他声音不高，但棚子里忙活的婆娘们都听见了。
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娘立刻围上来。粗陶大盆子端起来，冒着滚滚热气！一盆是油亮亮的芹菜炒牛肉，牛肉片厚实，裹着酱汁！一盆是红通通的辣椒炒肉，肉片混着青红椒，油汪汪的！一盆是酱红的红烧鱼块，鱼肉厚实，汤汁浓稠！一盆是金黄的爆炒鸡丁，鸡肉滑嫩，花生米酥脆！一盆是奶白的冬瓜炖排骨，排骨肉烂脱骨！一盆是羊肉炖萝卜，羊肉酥烂，萝卜吸饱了肉汤！一盆是嫩白的葱花豆腐，豆腐颤巍巍的！一盆是深红的红烧扣肉，肥肉透亮！还有一盆素炒豆芽，清爽脆嫩！
九个菜！九个油光水亮、香气冲天的硬菜！被婆娘们小心翼翼地端起来，一盆接一盆，稳稳地放到棚子外面那七张崭新的大八仙桌上！
桌子早就摆好了！七张！围成个半圆！每张桌子配着八个厚实的条凳！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盖着木盖的大饭桶！桶里是热气腾腾、粒粒分明的白米饭！饭香混着菜香，霸道地钻进每个人鼻孔里！
桌子边上，还摆着几个瓶子！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黄澄澄的果汁！还有白色的、印着字的盒子（花生牛奶）！还有几个粗瓷碗，里面倒满了白酒！酒香也混了进来！
“吃饭了！”龙北琴走到棚子口，对着外面空地吼了一嗓子。声音不大，却像敲钟一样，盖过了砍树的咚咚声、运土的号子声、平地基的锄头声！
“吃饭了！都过来！”村长拄着棍子，扯着破锣嗓子跟着喊。
空地瞬间安静！砍树的汉子停了斧头！运土的停了推车！平地基的扔了锄头！清草的老汉老婆子也直起腰！所有人都扭头看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七张桌子！盯着桌上那冒热气的大盆菜！闻着那勾魂的肉香！看着那白花花的米饭！还有……那些从没见过的瓶子！
“我的亲娘……”柱子爹喉咙里咕噜一声，手里的铁锹“哐当”掉地上。
“肉……全是肉……”赵强眼珠子快瞪出来，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那……那黄水是啥？药水？”一个婆子指着果汁瓶子，声音发颤。
“白的……像豆浆？”小丫抱着棍子，好奇地看着花生牛奶盒子。
“都愣着干啥？！上桌！”村长吼着，烂木棍敲着冻土，“按北琴说的！小的们坐两桌！大人坐五桌！快！菜凉了！”
人群“轰”地一下动了！不是抢！是带着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惶恐！像做梦一样！小孩子们被大人领着，懵懵懂懂坐到专门给他们摆的两张桌子边。大人也互相招呼着，按户按家，挤挤挨挨地坐到另外五张桌子旁。
五十六个人！刚好坐满七桌！每桌八人！围得满满当当！
棚子里帮忙的婆娘们赶紧把菜盆子端到每张桌子上！九个菜！九个盆子！把桌子中间摆得满满当当！饭桶盖子掀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香喷喷！果汁瓶子拧开！花生牛奶盒子撕开！白酒倒进碗里！
没人动筷子。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桌……做梦都不敢想的饭菜！看着那油亮的肉！那厚实的鱼！那颤巍巍的扣肉！那白花花的米饭！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黄水白浆！
“吃！”龙北琴坐在大人那桌的上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了。
这一声“吃”，像开了闸！
“吃！快吃！”
“柱子！尝尝这鱼！”
“娘！这肉！真香！”
“这黄水……甜的！好喝！”
“白的……香！甜！有花生味！”
筷子飞舞！碗碟碰撞！咀嚼声！赞叹声！惊呼声！笑声！瞬间炸开！整个空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滚烫的、充满食物香气的漩涡！
汉子们甩开腮帮子！油亮的肉片塞满嘴！肥厚的扣肉一口吞下！鱼块连刺都顾不上吐！米饭扒拉进碗里，浇上肉汤，呼噜呼噜往嘴里倒！婆娘们一边吃，一边往孩子碗里夹肉！孩子们小嘴塞得鼓鼓囊囊，眼睛亮得像星星！果汁喝得咕咚咕咚！花生牛奶舔得嘴角都是白沫！
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肉是香的！鱼是鲜的！菜是嫩的！饭是甜的！连那黄水白浆都好喝得要命！
村长也顾不上骂人了，抱着个白酒碗，喝一口，夹一大块羊肉塞嘴里，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柱子胸口裹着布，吃得慢点，但眼睛也亮着，筷子不停往红烧鱼块上戳！
小丫那桌。她抱着果汁瓶子，小口小口喝着，甜甜的橘子味让她眯起了眼。小智抱着花生牛奶盒子，吸管吸得滋滋响，小脸上糊了一圈白。旁边的小孩子有的用手抓肉吃，油手在衣服上蹭，被大人笑着拍开。
龙北琴没怎么吃。他端着碗，夹了几筷子菜，慢慢嚼着。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一张张被油光汗水糊满、却洋溢着巨大满足和幸福的脸。看着他们吃得满嘴流油、肚子滚圆、还舍不得放下筷子的样子。
他放下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吃撑了。下午歇着。”
正埋头猛吃的村长一愣，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油：“歇……歇着？北琴……这……这木头还没砍够……地基……”
“歇三个小时。”龙北琴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上午干了三个小时。下午干两小时。够了。”
他目光扫过那些吃得直打嗝、摸着滚圆肚皮的汉子：“身体。第一位。累垮了。谁干活？”
村长张了张嘴，看着汉子们确实都撑得有点直不起腰，再看看龙北琴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带着绝对掌控力的脸，把话咽了回去。他点点头：“成！听北琴的！下午……歇三个钟头！再干！”
人群里响起一片松气声！夹杂着满足的叹息和打嗝声！能吃饱！还能歇着！这日子……真是神仙过的！
龙北琴站起身。他走到棚子边，看着远处还在冒烟的煤灶，看着堆在棚子角落的煤块、工具、种子袋……看着这片热火朝天、却又井然有序的空地。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里那点冰冷的火焰，似乎被这满桌的油香和满足的叹息，微微烘暖了一丝丝。
风雪还在远处。但这里，只有滚烫的饭菜，撑圆的肚皮，和……那点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名为“人”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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