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
霜风掠过不周山巅,将最后一丝秋阳揉碎在观星台的石阶上。华胥氏垂眸抚过膝头的兽皮,指尖触到那些用朱砂勾勒的星轨时,仿佛还能摸到昊天当年留在青石上的温度。她的白发早已垂至腰际,发丝间缠着几缕凝结的霜花,风一吹,便像极了夜空中最淡的星芒,在岁月里轻轻颤动。
石阶被千万个日夜磨得发亮,温润得如同昆仑山下深埋的古玉,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光阴的故事。华胥氏记得,第一次跟着昊天来这里时,她还是个扎着兽骨发簪的少女,踮着脚才能勉强够到观星台边缘的石栏。那时昊天总说,星辰是天地写给人类的信,读懂了星轨,便读懂了生存的密码。如今想来,那些话语早已和星芒一起,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奶奶,紫微垣的第三颗亮星,今日又亮了些。”
清脆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华胥氏转头望去,孙女正跪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台上,手里握着一支磨得光滑的骨笔,在新鞣制的兽皮上细细描画。那孩子约莫十岁光景,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鬓边别着两枚小巧的蚌壳,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仰头时,漫天星辰便都落进了她的眼底,像盛着两捧碎钻,闪闪烁烁。
兽皮上的星图已初见雏形,北斗七星的勺柄朝着东方微微倾斜,紫微垣被朱砂勾勒得格外清晰,每一颗星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华胥氏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兽皮上的线条,那触感与记忆里昊天在青石上画下的星图渐渐重叠——同样的力道,同样的弧度,就连朱砂的色泽,都像是从同一个陶碗里蘸取的。
“嗯,亮星增,便是丰年之兆。”华胥氏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等到开春,东谷的族人该忙着播种,西墟的矿石也能炼出更锋利的器具了。”
孙女停下手中的骨笔,小脸上满是认真:“奶奶,昊天神说的‘合一’,就是让我们像星星一样,守着自己的位置,又能连成一片,对不对?”
风卷起兽皮的一角,华胥氏伸手将其按住,目光望向遥远的夜空。此刻暮色刚浓,最先亮起的是北辰星,像一颗被钉在天幕上的宝石,恒定不动。她想起多年前,昊天就是指着那颗星告诉她,北辰为极,众星环绕,人类亦当如此——以信念为极,以族群为星,方能在天地间立足。
“是啊,就像星星。”华胥氏握住孙女冻得发红的小手,指尖传来孩子温热的体温,“你看大熊星,它的前爪指向春耕,后爪连着秋收;小熊星虽暗,却始终守着北辰,从不偏移。我们人类,也该像它们一样,守着自己的土地,护着身边的族人,这便是‘合一’。”
孙女似懂非懂地点头,重新拿起骨笔,在兽皮上添上一颗小小的星点。华胥氏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思绪渐渐飘远——这些年,各氏族循着星轨不断开拓,足迹早已遍布四方。
东到日出之谷,那里的海岸线蜿蜒如银带,族人学会了根据晨星的方位判断潮汐。每当启明星在海平面亮起,渔人们便会推着独木舟出海,渔网撒下的地方,总能收获满舱的鱼虾。他们还在海边筑起了高高的灯塔,夜里点燃松木,火光与星光交相辉映,为归航的船只指引方向。
西至昆仑之墟,那里的山脉巍峨入云,岩石里藏着闪亮的矿石。族人们发现,当月华最盛时,矿石在星光照耀下会发出微弱的光芒,此时冶炼,便能炼出更坚韧的铜铁。他们在山脚下搭建了冶炼炉,炉火日夜不熄,敲打矿石的声音与风声交织,像是在与天地共鸣。
南抵云梦之泽,那里的沼泽广阔如镜,草木繁盛,却也暗藏凶险。族人们靠着星象预测雨季——当南方的翼宿星变得明亮,便知汛期将至,他们会提前将粮食搬进高处的石屋,将牲畜赶到地势平缓的山坡,待洪水退去,再回到土地上播种。沼泽边的观星台,常年有人驻守,骨笔在兽皮上记录的星象,成了族人最可靠的“护身符”。
北达冰封之原,那里的冬季漫长而寒冷,雪花落满大地时,连星辰都仿佛被冻住。族人们依着星轨安排狩猎,当猎户座的腰带星指向北方,便知驯鹿群会朝着针叶林迁徙,他们会带着猎犬,踩着厚厚的积雪出发,归来时,背上挂满了肉干和兽皮,足以支撑整个氏族度过严冬。
这些氏族,就像缠绕着主干的藤蔓,无论迁徙到何处,始终以紫微垣为中心保持联络。迁徙时,他们必带星图,将其小心翼翼地卷在木筒里,系在腰间;建寨时,他们必筑观星台,用最平整的青石搭建,哪怕只有三尺高,也要朝着北辰的方向。华胥氏曾见过东谷的族人送来的星图,上面除了熟悉的星轨,还多了几处标注——那是他们新发现的星辰,像一个个新鲜的脚印,印在人类探索天地的道路上。
“奶奶,你听!”
孙女的声音将华胥氏的思绪拉回,远处传来年轻族人的欢呼,那声音穿过山谷,越过溪流,带着蓬勃的朝气,在观星台周围回荡。华胥氏抬眼望去,天边已渐渐暗透,北辰星愈发明亮,紫微垣就像被群星簇拥的宫殿,庄严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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