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中都凤阳城便被一股肃杀凛冽之气彻底笼罩。朱栋并未大张旗鼓调动大军,只点了盛庸率领的五百王府亲军精锐。这些从北伐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卒,身着便于行动的半身皮甲或布面铁甲,外罩青色战袄,在李炎及鹗羽卫隼眼精锐的精准引导下,如同数支离弦的淬毒利箭,悄无声息又迅疾无比地直扑几处早已锁定的目标。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青石板路上,只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却更添压迫感。
定远侯郭英私宅。宅邸门面虽未敢明显逾制,但用料之考究奢华,令人咋舌。门窗梁柱皆是价值千金、自带幽香的上等金丝楠木,地面铺着光滑如镜、敲之铿然的特供御窑金砖,连廊庑下的苏式彩绘,其颜料之鲜艳、笔法之精细,都透着宫廷匠作独有的气息。大批从工地上被军士“请”来的工匠,在盛庸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指认着那些熟悉的本应属于皇城宫殿的物料。“将军!这块金砖,是……是小人亲手从皇城库房搬上车的……”“这……这根楠木大梁,是……是东北角楼殿宇备用的……”指认声此起彼伏。郭英闻讯,连官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只着一身便袍,脸色煞白如纸,踉跄着从内宅奔出,看到军士们如狼似虎地清点、登记、贴上盖有鲜红吴王大印的封条,试图挤出一丝笑容辩解:“殿下!殿下容禀!误会!天大的误会!这些……这些是下官高价从……”
“侯爷!”朱栋端坐于亲兵牵来的高头大马上,面沉似水,如同庙里的金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扬了扬手中那厚厚一叠画押证词和清晰的物料挪用清单,“强征御用工匠三百七十余人,私役两月余!挪用御用金丝楠木一百二十根、金砖八千一百块、琉璃瓦三千二百件、桐油五十桶……致使皇城东北要地工程严重延误!人证物证,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皆指向你定远侯府!你还有何话说?”他目光如电,直刺郭英,“来人!查封此宅!所有门窗户牖,悉数贴封!一应逾制僭用、挪用之御用物料,无论已用未用,悉数拆解没收入官!郭英,即刻起禁足府中,无本王手令,不得擅离!听候陛下发落!”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后判决,彻底击垮了郭英。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昔日侯爷的威风荡然无存。亲军士兵如狼似虎地涌上,将失魂落魄的郭英搀扶回内宅,沉重的朱漆大门被轰然关闭,贴上交叉的封条。
江夏侯周德兴府邸。五开间的朱漆大门上,代表侯爵的兽首门环显得格外讽刺。盛庸亲自带人,用裹着厚布的巨大撞木,“咚!咚!咚!”几声沉闷而震撼人心的巨响,强行撞开了紧闭的大门!门楣上那些明显逾制的雕龙画凤装饰,被士兵用铁锤毫不留情地砸落,木屑纷飞。盛庸指挥着手下拿着丈杆、测绳,一丝不苟地丈量着府邸的范围,绘制着精确的图纸。当图纸上清晰无误地标注出其占地远超侯爵上限数倍,尤其是那引水为湖、湖心筑起三层飞檐阁楼的后花园,其规制布局、高度体量,完全比照甚至超越了亲王府邸时,闻讯赶来的周德兴那色厉内荏的咆哮和凤阳乃桑梓,稍作休憩之地的狡辩,显得苍白无力,如同跳梁小丑。朱栋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奢华到刺眼、僭越到疯狂的府邸,如同看着一个巨大的毒瘤,他挥手下令,声音如同寒冰坠地:“江夏侯周德兴,府邸严重僭越,狂妄无度,目无君上!罪不容恕!拆!给本王拆了这僭越的湖心岛阁!所有逾制之物,一概拆除!府邸超出规制部分,限期三日,自行拆除!此宅即刻查封!周德兴,拿下!押入中都按察司大牢,重枷看管!等候圣裁!”
“不!吴王!你不能!我为大明流过血!陛下……”周德兴的嘶吼戛然而止。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军士兵扑上去,干净利落地卸了他的佩刀,反剪双臂,用麻绳捆了个结实。与此同时,随着盛庸一声令下,数十名手持大锤、铁钎的健卒冲向湖心岛。轰隆!哗啦!伴随着三层阁楼在烟尘中轰然倒塌的巨响和无数精美太湖石滚落湖中的巨大水花,周德兴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被士兵粗暴地拖走。围观的百姓和越来越多的工匠人群中,竟隐隐传来压抑已久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皇城奉天殿工地。气氛更为凝重肃杀,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朱栋亲临,所有工匠被暂时清场,由亲军严密看管。偌大的工地,只剩下风声和士兵甲叶摩擦的轻微声响。在李炎和那名被严密保护面无人色的老匠人鲁三的指引下,亲军士兵搭起高高的杉木架子。盛庸亲自挑选了几名身手最矫健、心细如发的亲兵,小心翼翼地攀上架子,在李炎指定的位置,用特制的工具,一点点拆卸下奉天殿主梁几处关键榫卯。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幽暗的梁木深处。当一名士兵颤抖着双手,从一个隐秘的凹槽中,取出一块被桐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体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油布被层层揭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木质黝黑刻满扭曲诡异符咒的丑陋木偶!木偶身上,赫然用刺目的朱砂书写着朱元璋和朱标的生辰八字!胸前贴着的黄纸上,朱明断嗣,国祚早倾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如同恶毒的诅咒,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木偶身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长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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