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九月初三,辽东与高丽交界之地,秋意已深。冷冽的秋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洒落,将高丽王京开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湿漉漉的凄清之中。
昔日繁华的街巷显得异常萧条,行人稀少,个个行色匆匆,面带忧惧。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透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自耽罗惨败王京喋血,权臣崔莹倒台以来,这座高丽的都城,便如同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孤舟,弥漫着亡国的阴霾。
景福宫,这座高丽王朝的权力中心,此刻更是笼罩在一种近乎绝望的死寂里。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宫卫,此刻也垂头丧气,盔甲黯淡,眼神躲闪,如同丧家之犬。
突然,宫门外传来低沉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摩擦的铿锵之声,打破了这片死寂。一面面鲜艳夺目的日月旗和北斗旗刺破雨幕,出现在宫门大道上。大明钦差正使、礼部侍郎陈迪,身着崭新的绯色麒麟补服,腰悬玉带,神色肃穆,昂首阔步走在最前方。他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覆盖着明黄云纹锦缎的紫檀木长匣,里面盛放的,正是决定高丽国运的大明皇帝册封圣旨。
紧随其后的,是钦差副使、鹗羽卫指挥佥事王梦。他一身玄青色飞鱼服,腰佩标志性的绣春刀,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景福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在评估着这座宫殿的防御漏洞和潜在威胁。那股来自帝国核心情报机构的无形煞气,让周围的高丽宫卫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与之对视。
再之后,是两队共百名大明钦差卫队。他们清一色身披精良的鱼鳞甲,头戴红缨凤翅盔,手持长戟或腰挎战刀,步伐整齐划一,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极具压迫感的回响。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甲胄流淌,更添几分肃杀。他们的眼神坚定而漠然,透着一股百战精锐才有的、对眼前这座异国王宫和其守卫者毫不掩饰的睥睨。
这支队伍的出现,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冷的油锅。景福宫内外高丽守卫,看着那鲜明的日月旗、麒麟服、飞鱼服、绣春刀、精良的明军甲士,再对比自身的萎靡,巨大的屈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负责引路的高丽礼曹官员,更是面无人色,腿肚子都在打颤,几乎是躬着身子,小跑着在前面引路,姿态卑微到了极致。
队伍穿过一道道宫门,径直来到了高丽君臣议事的正殿——勤政殿。殿门早已大开,殿内光线有些昏暗,更显得气氛压抑沉重。
陈迪在王梦及数名精锐甲士的护卫下,踏上勤政殿的丹陛。他目光如电,扫视殿内。椅上,年仅十几岁的辛禑王,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礼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无助,如同惊弓之鸟。他双手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殿下,以新任门下侍中郑道传、都总制使李成桂为首的高丽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品级分列两班。郑道传身着崭新的紫色官袍大明赐服样式,神色沉痛而恭顺,低眉垂目。李成桂则是一身戎装,腰佩长刀,身形挺立如标枪,低垂的眼帘下,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身后那些面色各异、心怀鬼胎的旧贵族,尤其是崔莹一派的残余势力。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殿内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陈迪站定,将手中圣旨匣郑重交给一旁的随行礼官。王梦则按剑立于陈迪侧后一步,飞鱼服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绣春刀柄的狰狞吞口清晰可见,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
陈迪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带着帝国钦差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打破了勤政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穿透雨幕,在空旷的宫殿内隆隆回荡:
“大明皇帝圣旨到——!高丽高丽权署国事辛禑及文武百官,跪——听——宣——!”
跪字和宣字,被他刻意拉长了音调,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高丽君臣的心坎上。
“扑通!”
椅上的辛禑王如同被鞭子狠狠抽中,身体剧烈一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高高的王座上跌落下来。他顾不得狼狈,踉跄着奔下御阶,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额头死死抵住地面,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臣……臣辛禑……恭聆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他不再是所谓的国王,只是一个匍匐在宗主国天威之下的待罪藩臣。
“臣等恭聆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道传、李成桂率先高声应和,随即,整个勤政殿内,黑压压一片的高丽文武百官,如同被割倒的麦浪,齐刷刷地匍匐叩首,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汇成一片沉闷的鼓点。李成桂跪得笔直,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表现的忠诚。郑道传则伏得更低,姿态更为谦卑。而那些旧贵族,尤其是崔莹的余党,在叩首时,眼中充满了屈辱、不甘,却又在鹗羽卫副使王梦那冰冷目光的扫视下,化为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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